“唐兄行事一向谨慎,即便如之前几次性命悬于一线,唐兄也定是先行思虑周全才会行动,可这一次,我看得出来,唐兄乃是仓促而为,倒不知为何如此?”方季成问道。
唐简微微一笑,叹道:“这世间,能够知晓我唐简想法的人着实不多,那徐家大小姐算一个,这第二个,原来竟是方兄。”
方季成一愕,笑道:“那徐家大小姐倒着实美貌非凡、气度雍容,也只有这等女子,才能让唐兄朝思暮想吧。”
唐简呸了一声,怒道:“我何时朝思暮想于她了?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想的。”
方季成瞧了瞧唐简那稚嫩的脸庞,不由有些无语,心中暗道:“你也不过十八九岁,怎的还说徐家小姐是小丫头片子?倒显得自己少年老成一般。”
不过想想也是,唐简可不就是少年老成吗?若不是刻意记起他的年纪,寻常人看他行事,可当真猜不出这会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的沉稳,这句话也便没说出口了。
只听唐简轻叹一声,道:“你觉得我是仓促行事,其实这事情在我心中,又哪里是一朝一夕决定的,早在我来郊东营的第一天,我便知道,这郊东营定要有一场大战、恶战、死战,才能激发潜力,才能成为强军。”
“潜力?就他们?”方季成看了看身后尾随、漫山遍野的羸弱之军,不解问道。
唐简却是微微一笑,问道:“方兄以为,一支强军,首要的是什么?”
唐简尚未说话,一旁的徐佳却是正色道:“那自然是将帅睿智、战士勇猛,攻城拔寨、无往不利,这样,才可称之为强军。”
昨夜反袭击一战过后,唐简并没有再留徐佳等六人继续统领一军,而是将他们再次调集在自己身旁跟随,作为自己亲卫。
徐佳六人跟随唐简也算有些时日,知晓唐简生性随和,对待他们也是引为心腹,方才唐简与方季成说话他们也都听见,此时出声,唐简方季成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妥。
方季成却是摆了摆手,道:“徐兄弟所言虽然有些道理,却并非大道,所谓强军,非一兵一将之强,而是兵多将广之强,强者,能伐谋、能发交、能伐攻,若是拥兵百万、战将千员、粮草无数,则无论正面交战、攻城拔寨、埋伏设陷,自都能无往不利,这,才当可成为强军。”
唐简不由点了点头,笑道:“方兄所言,可谓高见啊。”
说着,唐简侧眼看了看另一旁的野游,问道:“野游觉得呢?”
野游显然没料到唐简会问到自己,不由一怔,毕竟他虽然悍勇,却向来只知一人对敌、拼杀性命,游行江湖之人,哪里知道什么兵将之事?
不过唐简问起,他也不能不答,回想起昨夜一战和平素听得唐简的言语,良久,才道:“小人素来不懂什么兵法战阵,不过小人游历江湖之时,也曾见过不少征战之军,更见过不少草莽英豪。
不怕几位笑话,小人虽然常常听闻许多大将国公的威名,可相比之下,小人却总觉得,他们尚且不如那些草莽英豪,那些威名,着实可笑。”
周围几人之中,除了唐简一脸沉凝、方季成若有所思,其他人倒都是同时发笑。
野游也许也是觉得自己所言可笑,不要面色羞红,不敢再言。
唐简却是轻叹一声,问道:“为何?”
野游想了半晌,拱了拱手道:“都统既然发问,小人就信口而言了。所谓百人敌、所谓悍军,不过比小人骁勇数倍,论起杀场征战之术、调兵遣将之功,自比不得那些从小学习兵法的世家猛将。
可那些世家猛将、国朝王公,虽然深得兵法战阵之道,然则……哎,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固然可以屡战屡胜,扬名万里,可这两三百年来,这战争何时休止过?”
众人闻言,不由都是惊讶的看向野游。
在之前,野游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几乎和透明人一般,他不喜欢说话,且总是一个人独处,不喜喝酒、不喜打闹,众人都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个鲜言寡语的凶狠剑客罢了,此时听他所言,方知此人不但文墨不错,见识更是非凡,且这番话,竟颇有藐视天下英豪的气概,自然由不得众人不惊。
唐简却似早已猜到他不凡一般,笑问道:“那依你之见,怎样的人,才可称为英豪,怎样的军列,才可称为强军呢?”
野游拱了拱手,道:“以小人浅见,所谓英豪,乃是振臂一呼,千呼百应之人,所谓强军,当得民心。”
这一句,当真可谓振聋发聩,不仅其他人都是惊骇,便是唐简,也是心中微惊,暗叹此人倒是比之自己所想更要有远见卓识。
野游道:“小人曾经见过不少草莽英豪,他们虽然无功无禄,无官无爵,却声名播于民众之间,山野遍是称颂之词,他们居于山中,居于市井,可若是有贼寇来犯,他们振臂一呼,便有无数民众为之驱驰、若是国家崩摧,他们则可保一方平安。
他们虽不经兵法战阵,弓马御敌之术,为此屡战屡败,却在百姓拥护之下,从者总是云集,故又可屡败屡战,终究成就一方功业。
所谓强军,不正是那杀之不尽、压之不下的百姓之军么?一城郭内外,不过民众三万,将士一千,一郡县之下,不过民众百万,将士三万。可那些英豪,有百万民众,便有百万之军,即便只是守护一方城郭,也可坚不可摧。
杀了他的人,总有去千千万万人记得他的身影,完成他的遗志,如此,恐怕才能成为英豪、称为强军了吧?”
他一番话说完,众人都是哑然无言。
唐简却是大笑出声,问道:“好,很好,我之前以为野游兄至多不过成为一方大将,如此才知,野游兄的见识,足可成为一方诸侯啊。”
这是极重的夸奖,这时代,一个人最大的梦想,也许便是受爵封侯,而能受爵封侯之人,无不是才识滔天的人物。
野游不过是一个浪迹江湖的莽夫,身无长物,骤然听得唐简这番夸奖,心中又是惊喜又是茫然,更多地,却是苦涩,拱手道:“都统说笑了,野游才识学浅、家世低微,当不得这番夸奖。”
这世道,王侯将相,都是世家之人担任,寻常平民,即便才识过人,也至多不过是一方小吏,别说拜爵封侯,便是一个县令也是当不得的。
唐简自然知晓野游和众人心思,伸手拍了拍野游肩膀,笑道:“你可知我此前是什么身份?”
野游闻言一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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