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卒道:“将军,我们参军不过是混口饭吃,郊东营惯例,向来不事战争,只用给各营补充些许兵员就可,将军今日大胜,上头定有嘉奖,且莒家寨并无相关指令下来要求我们驰援,将军此时又何必非要北上去送死?”
唐简冷眸瞧了那士卒一眼,只见此人生得倒是俊俏,肌肤也是颇为白皙,显然便是在郊东营中为数不少的世家之人之一。
“哦?你觉得我们北上就是送死?”唐简笑问道。
那士卒道:“这是当然,行军作战,羸弱之军往往用于前军,以消耗敌军体力,伤亡也往往最大,我们北上驰援莒家寨,一旦有了大战,似我们郊东营这般羸弱之师,必然就是作为前军之用,这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唐简心中暗道,此人倒也有些见识,不愧为世家之人,又问道:“既然都有敌军来袭击我郊东营了,你应该知晓,莒家寨此时定然也有大战,是也不是?”
那士卒怔了怔,点头道:“虽然小人不如将军想得深邃,不过想来……应该是的。”
唐简嘴角微微一扬,道:“莒家寨此时面临大敌,我们郊东营又距离莒家寨大营最近,那你可知,为什么都到了这等时候,莒家寨都不曾下令我们前往驰援?”
那士卒一愣,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想来……是觉得我郊东营毫无战力,去了不仅没有用处,反而会拖累大军作战吧。”
唐简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明白,心中却是如何作想的?”
那士卒却是默然不语。
是啊,被人看作废物,任谁都会羞愤气恼,何况是一整个带甲三千的大营被当做废物……
“你叫什么名字?”唐简问道。
“小人许昌有,忝为郊东营第五队副队主。”那士卒躬了躬身道。
唐简微微一笑,道:“哦?原来竟是一员军官,倒是我眼拙了。”
说着,心中却是暗道,此人虽然世家出身,却能够成为一队之副队主,想来定是颇有能耐,要知道南晋军制,一营一千五至两千人左右,下设三到五幢,一幢六百人,下设三队,一队两百人,此人虽然只是副队主,却已然算得上军中高层了。
那许昌有笑道:“不敢当,将军贵为一营统帅,不识得小人也是正常,倒还未问过将军姓名。”
只是他此话才落,便登时见着唐简一脸冷色,断喝道:“似你这等无君无父、贪生怕死、懦弱无能之辈,如何敢在此胡言?也配问本将姓名?”
方才众人还见着唐简一脸和蔼之色,与众人谈笑晏晏,谁知一个转瞬之间,唐简便是面如寒霜,声色俱厉,众人不由都是一怔,心中惶恐。
那许昌有也是一脸茫然,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张白脸只撑得通红。
唐简猛然喝道:“你既然知晓那莒家寨大营不愿召唤我等,乃是因为认定郊东营乃是羸弱之师、粪土之众,你不似自省、不觉愧疚也就罢了,怎的敢在众勇士面前胡言乱语,难道是想叫众位军士都同你一般不知廉耻、知难而退吗?
你上食君王俸禄,下该体惜黎民百姓之信任,你却对敌畏惧不前、对友不管不顾,难道你爹娘不惜辛劳教导你,就是要将你培养成这等不知感恩、无情无义之徒?
郊东营今日一战,可谓威势无伦,那众辽燕军士视我们如无物,我郊东营众勇士便以血还血,这才击溃敌军,如今你在军前大肆鼓噪,为那辽燕军喝彩,可对得起那才以身殉国的五百勇士?可对得起在场的诸位兄弟?
我乃郊东营统帅,今日令尔等北上驰援,乃是将令,正所谓军令如山,你却当众祸乱军心,若是按照军令,我该当将你就地正法,只是念你在郊东营辛劳多年,且大军北上在即,斩杀大将不详,今日你的狗头暂且寄在你脖子上,待我率众勇士北上大战得胜归来,再取你狗命.
现在,来人,将此懦弱无能之徒,给本将押下去,让他自行去军曹那里领罚吧。”
这一番话下来,直骂得那许昌有面红耳赤、目眦尽裂,他想要反驳,可他却发现自己无所应对,虽然他想要反驳一句,他并没有为辽燕军喝彩,也没有刻意贬低郊东营众将士。
可细细想来,他那些话,可不正是承认辽燕军厉害,而郊东营众将士羸弱不堪么?他难道要高呼这就是事实?看在场众军士一个个满脸怒容鄙夷的看着自己,许昌有知道,他此时若是再强行狡辩,定是死无葬生之地,却绝不会有一人为自己说话。
他抬头深深看了看台上站着的唐简,只觉此人当真恐怖至极……
唐简看着许昌有被两名军士上前带走,眸中却是闪过一抹不忍。
郊东营实在太弱了,即便是才打了胜仗,他们依旧畏惧于任何战争,这等军列,训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唯有战火,可以令其重生,而要让他们能够在战火中活下名来,不至于见敌便是溃退,只有激起他们心中深藏的战心,这许昌有,便是引起这团火花的引线……
辰时,大军终于开始起行。
唐简对此是非常无奈的,郊东营不仅作战废物,连寻常管理也是废物至极,特别是后勤供应、武械管理,他下令大军备战起行,那些后勤官员竟正正花费一个时辰才勉强给众军士配好马匹弓弩,这等速度,若是当真随同大军对敌,恐怕还不等郊东营形成战力,已然被对方大军覆灭了。
这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却不是现在能够解决的。
蜿蜿蜒蜒两千余战士在崇山中行走,直拉开两里多的阵仗,且旗帜东倒西歪,注视让人无语。
“唐兄,你当真准备北上驰援莒家寨?”方季成骑马在唐简一旁行走,忽然皱眉问道。
唐简瞧了他一眼,道:“我都已经下令行军,难道还有假么?”
方季成默然半晌,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不像是唐兄的风格。”
“哦?”唐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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