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锦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她惊慌失措，仿佛冲撞了什么不该见识的景象，尴尬自她的尾椎骨往上蔓延，与此同时，心脏也隐隐作痛。
没想到，期待多年的场面而今真正发生的时候，是让人如此难受。
苏素锦并不是无意而来。确切来说，她下楼，是为了顾觉昭。
方才，顾觉昭把她送到楼上叮嘱她休息，后又返回宴席，许久都未归来，让苏素锦不免担忧。
她面对偌大的房间与陌生的床铺，辗转反侧，丝毫没有入睡的心思，又害怕顾觉昭贪图酒精与享乐，喝伤了身子，才收拾一遭，重新下楼。
没曾想，正好撞见。
二人站在电梯门口处的争吵，声音不大不小，全数落入了苏素锦的耳朵里。
她和顾觉昭做夫妻三年，怎么认不得对方的声音。
顾觉昭的每一处气息，她都再清楚不过。
由此，才更为心痛。
顾觉昭和那陌生女人的每一句对峙、争吵，在苏素锦看来，都沾染上了背叛的意味。可笑地是，她竟日日夜夜期待这背叛。
更让人窒息的是，她听闻那陌生女人的尖声道出，三年前，本来和顾觉昭结婚的，并不是她。
这个“真相”让苏素锦的脑子发昏。
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又是何来历？
苏素锦有无数个疑问，可她没有问出一句，仅凭脸色与目光就能彰显了。
她毫不隐藏眼中的惊愕，茫然地向顾觉昭望去，试图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静默。
无言的静默。
苏素锦只记得那日大厅头顶的灯光打得格外猛烈，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反射之后，像是一把把利剑一般的刺眼，刺得让她双目发白。
顾觉昭意外地沉默了。
或许是苏素锦出现的太突然，连他都没有预料到，巧合如此巧合。
倒是姜瑜绽放了一个沾染剧毒的笑容，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哟，这不是苏小姐吗？怎么？被苏小姐发现了，可真是我的失误呢。”
她的头颅再不似刚刚那样低垂，像是戴上了什么皇冠，高高扬起，不可一世。
句句都是对苏素锦的讽刺。
苏素锦注意到了她对自己的称呼。不像别人那般，会称呼顾夫人。
她虽不知道女人的身份，但也明白了，这定是个不速之客。
就在她要开口反击的时候，顾觉昭说话了。
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面皮之下是难掩的暴戾。他的眼神明亮，像是黑夜里璀璨的流星，好似从未饮过酒，没有一点酒精的浑浊。
“所以呢？姜小姐，你的目的达到了吗？这点小戏码，我可再没有陪你玩下去的心情。春宵一刻值千金，顾某，恕不奉陪。“
说着，他就走近了苏素锦的身旁，将她揽在了怀里。
苏素锦没有反抗，确切来说，她全身都僵硬了，根本做不了反抗的动作。当顾觉昭充满热度的手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苏素锦像是一只惊扰的小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她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就在白日，前不久，她正着华服与顾觉昭手挽手，共同进退的时候，才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她原因为看透了身旁的这个好看男子，看透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波澜不惊，看透了他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心意。
没曾想，到头来，大梦一场，不过骗局。
苏素锦握紧了十指，指甲狠狠嵌进了肉里。
可她不觉得痛。
这点皮肉之苦，又怎么抵得过心痛的千万分之一呢？
顾觉昭亦不敢看苏素锦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千万句质问，可他一个都回答不了。
他为了缓释心中的愧疚，俯下身子，对着苏素锦的耳畔，柔柔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对不起。”
这声，极小，像是一阵风，毫不起眼，却在苏素锦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惊恐地朝顾觉昭瞪大双眼。
他道歉了，低头了，就代表，所谓的真相，也就是真的。
二人亲密的动作全都被姜瑜瞧去，她更加怒不可遏，恨不得冲过来立即将苏素锦撕碎。
“顾觉昭，她有什么好，这个女人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爱她！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
她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像是汽车刹车片互相摩擦的那般刺耳，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姜瑜在控诉，控诉她在顾觉昭身上花费的青春。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爱意，多到都要溢出来。可是，没有得到分毫回应。于是温和的爱意失了控，开始野蛮生长，从她离开顾家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一脚踏进憎恨的泥潭，越陷越深。
“顾觉昭，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姜瑜哭了。
她精致的眼睛上突兀地流出两行泪来，像是一串串珍珠，从面颊滑向下巴，奇怪地是，她一点儿也不狼狈，甚至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姜瑜也似乎知道自己是美的，越发嚣张起来。和苏素锦对比起来，她更像是冬夜里盛放，且含有剧毒的红玫瑰。
苏素锦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女人美丽的五官，似乎和记忆深处的某一张脸渐渐重合。
是的，她见过这人，一定见过。
就在顾觉昭书房桌子上的相框里。
这么说来，一切早有渊源。
女人不是凭空出现。她和顾觉昭自小相识，并且，时间远远久过自己与顾觉昭做夫妻的日子。
苏素锦低眸苦笑。
回望过去，这三年里，还有什么呢？还剩下什么呢？
起初便是骗局，是谎言，那么往后，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呢？
她突然觉得顾觉昭是那古代至高无上的皇帝，而自己，就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可作为皇后，她不能有嫉妒之心，也不应该有。
可惜，顾觉昭并非是皇帝。而她苏素锦，也并非是皇后。
她有血有肉，并不是政治的牺牲品，亦不是集权的象征。
苏素锦抬起了眸子，平静地望向了歇斯底里的陌生女人。
说实话，苏素锦的反应也出乎姜瑜的意外。
三年里，她早将苏小姐的来龙去脉调查得清清楚楚，也对着苏小姐的照片发了一通又一通的火。
这不过就是个资质平庸的女人，除了她的背景——苏家，根本不值得一提，凭什么得到顾家的垂青和顾觉昭的爱？
苏素锦压根不配。
在姜瑜眼里，苏素锦就如同齑粉与灰尘，是最肮脏的东西。她期待今日自己的出现让对方发疯，可没想到，苏素锦却像一潭死水。
片刻沉默后，苏素锦开了口。
“顾觉昭，我累了，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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