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叶寻把水龙头拧得更大了一些，水柱极具力量地冲下来，把水池里的秽物都卷进下水道里，他胃痉挛着疼痛，恨不得把内脏都吐出来。
“要不要喝点水啊？”
大姨敲着卫生间的门喊道，叶寻想回答，一张嘴又吐得停不下来，他四肢都是凉的，全身冷汗，脚软得直打颤，不断地往地上滑。大姨得不到叶寻的回答，也不好走开，只得端着水杯等在门外，叶寻一出来，她立马把水杯递了上去。叶寻吐得脱力，手止不住地抖，喝水的时候控制不住量，一口灌得太多吞不下去，反出来了一些，大姨以为他吐在杯子里了，忙把杯子从他手里拿走，将一盒抽纸塞进他怀里。
“我给你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进行李箱里了，你检查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忘记的。”
大姨将叶寻的行李箱拉过来，平放在地上，想拉开拉链让叶寻检查一下，叶寻闭着眼睛摇摇头，轻轻摁住了行李箱盖子，他另一手扶着餐椅，无力地坐了下去，顺势弯下了腰，趴在自己大腿上，这个姿势将胃部挤压在了一起，对他来说能止住呕吐的欲望。
“叮咚叮咚叮咚”
是王潇玲按门铃的风格，节奏极快，赶集似的，大姨终于等来了救星，松了口气，赶忙去开了门，把王潇玲迎了进来。王潇玲在门口就看见叶寻闷头趴着，她还没开口问，大姨就轻声在她耳边解释道：
“刚才吐了。”
“吐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说要来接他，我就把他叫了起来，告诉他叶召死了，他起床换衣服的时候还没事的，我想着去阳台把他衣服收进来，刚转身，他就跑去卫生间吐了。”
王潇玲没发表意见，她弯腰把行李箱扶了起来，手碰了碰还埋着头的叶寻道：
“起来了。”
叶寻抬起头来，额发被压得翘起，他脸色青白，一看就病态得很，他站起身时脚还软着，不得不撑了把餐桌才能稳住身体。王潇玲看也没往叶寻那儿看，自顾自拖着箱子走在前面，叶寻熬过一阵头晕眼花，背上书包，脚步虚浮地跟上了王潇玲。
“明天我给你请个假，你在家里帮忙，别起太晚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叶寻紧闭着眼睛侧头靠在车窗上，没有回应，王潇玲朝他瞄了一眼，这次没有坚持要他回答，她也累了，挪回目光盯着前路，在午夜冰凉的冷风中疾驰。
叶寻一回到家，晕头转向地趴回自己房间的床上，他闷头就睡，睡得极沉，早上王潇玲怎么都叫不醒他，就差给他脸上泼冷水了，他昨夜吐到后来只剩些酸水，现在嘴里还是又涩又苦，刷牙的时候咽喉一阵紧缩，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叶寻洗漱完出来，发现家里大门敞开着，王潇玲却不知去了哪里，他家是八十年代的单位分房，最高也只有五层的那种，楼底下若是热闹，整幢楼的人都能听见，他听着外面嘈杂，换了鞋子趴在栏杆上往外看，见王潇玲正在楼下指挥着几个工人搭帐篷，她身边还站着好些人。叶寻看着眼熟，那些人应该都是王潇玲的朋友，王潇玲每晚出去打麻将，基本都是和这群人一起。王潇玲双手叉腰，好像有感应似的，回过身朝楼上看来，正好和叶寻对视，她朝叶寻招招手，大声道：
“醒了就下来帮忙。”
叶寻想往后退以隐身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不太情愿地往楼下走去。
“墓地买了吗？”
“明天去，现在越来越贵了，只能买到偏僻点的地方去。”
“我有个朋友能帮忙预约到殡葬服务，到时候花点钱让我朋友跑殡仪馆吧，我把他电话给你，你也省点力气。”
“行，谢谢。”
“诶，我跟你说，现在还有告别式录像服务，我有个远方亲戚就拍了，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拍那个干什么，拿来做纪念吗？晦气。我不搞这种，最简单的就好了，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包个大巴车，人都死了，场面总要做足，别弄得小气巴拉的，到时候出殡那天，两边亲戚啊，他单位的同事啊，就都用大巴车一起拉去殡仪馆。”
“豆腐饭你怎么解决？我看要不来我饭店里吧，我给你预约个会客厅。”
“那麻烦你了，五六桌差不多了。”
叶寻一下来就不得不听到王潇玲和她朋友们商量这些事，他是非常不想听的，这些话除了让他浑身紧绷，太阳穴突突地跳外，没其他作用，他宁愿做个把头埋进土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鸵鸟。搭帐篷这种事轮不到叶寻，他主要被王潇玲指挥着搬东西，一天下来搬了好多个陆续而来的花圈，从楼下沿墙往楼上摆，使得每个上楼的人都不得不被花圈簇拥着，王潇玲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是他真的很抵触这些，好像很不得昭告天下他从今往后没有爸爸了，他还没法去想这个，一想就反胃要吐，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这次王潇玲没把叶召拉回来在家里停尸，而是直接放在了医院太平间，停尸时间也定在最短的三天，她因此也只给叶寻请了三天的假，今天虽然叶寻已经很累了，但还是不得不守夜。叶寻搬完这桌子那椅子后下了楼，不知何时楼下已经聚集了一些亲戚，熙熙攘攘的，吵得他好一段时间没睡好的大脑针刺般的疼，他拖了张凳子到单元楼门口边的角落里，撑着脑袋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大概是太累，没一会儿他就保持着这别扭的姿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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