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缘直奔腾如虎豹，动作若惊雷，在山林间兔起鹘落，激起层层飞尘。
他在追赶一个人。
那个人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只要周缘直抬头望去，就能得见这人缓缓踱步，然而几步之间便仿佛能横跨千山万水。
当然，实际情况并没有这么夸张，不然的话，周缘直怕不是早就被甩得望不见人影了。
纵使体内雄浑内力被完全催发，以他全力飞奔的速度，依旧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人气定神闲的背影。
望其项背这个词用在此处可谓十分贴切。
能够做到如此神异之事的，当然不是一般人。
人是山中人。
大虞东南青玉山。
青玉山中有神仙。
山中人便是仙人。
……
那日雨过，周缘直从破庙处上路，意图横穿青玉山脉，入南蔡境内。
大虞东临沧海，北连寒土，南接南蔡，西望大渊。
传闻在更西方，是群妖行于市、精怪作于野的槐方国。
东海群岛，不足忧也，寒土小国，不足虑也。自大虞一统东土，便定下了千万世之基业。
青玉山脉往南，是万潭沼与千里瘴林，是大虞和南蔡的分界，也是两国间的天然屏障。
自千里瘴林往南，湿气逐渐加重，直至成为湿毒，呼吸间便能要人性命。
湿毒对南蔡人来说没有作用，反倒是大虞的干燥会使他们丧命。
但湿毒和干燥对两国中像周缘直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是不致命的，顶多会折损寿数。
反正他也只能活到三十岁，寿元还多，但必然会因为怪病而未老先死。
所以周缘直想去南蔡看看。
走完南蔡，西至胥坤，然而从胥坤国北上，应该便能到达大渊另一边的槐方。
他要在三十岁前走完四个大国！
五年游历，他未曾见仙缘，老人数十载奔波，也终是一场空。
直到在破庙中经历了邪物害人之事，周缘直有了新想法。
若大虞寻不见仙人，何不去槐方？
传闻妖鬼之流也能得道成仙，槐方国有群妖行于市、精怪作于野，说不定便有哪个精怪能够红尘成仙。
可没想到周缘直刚刚定下主意，便在青玉山脉中见到了仙人……
他在追逐仙人的脚步。
周缘直跟着半空踱步的仙人一路南去，前方再无群山。
他们出了青玉山脉！
水潭浮碧波，草下埋骨深，青玉山南万潭沼。
仙人凌空虚踏，自然无所畏惧。周缘直健步如飞，过沼泽如履平地，端的是好脚力。
如是至千里瘴林，仙人终于停下。
周缘直顷刻间赶至。
一路奔波，纵然是他也难免内力亏空，气血耗损。
“不错。”仙人吐字平淡，权当是夸赞。
“结束了？”
“嗯。”
“那你能教我仙法？”
“能教。”仙人说完，指向千里瘴林，“前方瘴林湿毒我会为你消去，但只有九日，九日后要靠你自己抵御湿毒。”
他说的抵御湿毒，自然不是像武道高手那样靠消耗气血、折损寿数来抵御，而是真正的以仙家之法消弭湿毒影响。
“为何您主动出来见我？”
是的，周缘直找到了老人找了一生都没找到的仙人，可实则却是仙人主动找上的他。
“我欠他一份因果，自当偿还。”
仙人口中的“他”，便是抚养周缘直长大的周玉廷，这位仙人正是当年为周玉廷洗精伐髓的那个仙人。
“为何是如今？”
周缘直意难平，如果仙人早些年出现，也许老人就不会死。
“当年我为他开脉，曾告诉他在青玉山脉中寻我，他本来长命百岁亦不难，是他自己损了寿数根基，这才误了缘法，与我无关。”
周缘直闻言，心中叹道原来如此。
“本来我确实打算收他做记名弟子，以偿因果，可他既然已死，这份因果就只能算在你头上，等你修行有成，便算偿清。”仙人接着解释。
“接下来您要去哪里？”
“南蔡、胥坤、槐方都要走一趟，最后寻访青玉山中缥缈仙宗。”
周缘直闻言震惊：“青玉山脉果然有仙门？”
“自然有。”
“那您为何要最后去？我们分明就是从青玉山脉出来的。”
“自然有我的道理。”
见仙人不愿多言，周缘直很识趣地不再就这个话题追问。
而且仙人的行程恰好和他原本计划的行程一致。
“您说收我做记名弟子？”
“是，我不愿再添更多因果，所以只能收你做记名弟子。”
“那我以后……”
“道号云鹤，你称我真人就行，听习惯了。”
此时的周缘直还不清楚“真人”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云鹤”这两个字会在九天之上掀起怎样的波澜。
属于仙人的那个世界，周缘直尚未真正踏入。
千里瘴林九日行，周缘直道法小有成就，但依然做不到屏蔽湿毒，只能结合道法与内力抵挡。
纵然只能做到如此，湿毒对他的影响也变得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有趣的是他修行了仙法，才看明白云鹤真人根本没有抵御湿毒。
“真人莫非来自南蔡？”
云鹤摇摇头。
“我就青玉中人，只不过那时青玉山脉还不是大虞国之地。”
“莫非修行有成后，可以不靠术法，仅以仙躯抵御湿毒？”
云鹤哑然。
他思考一二，似是在想该如何给周缘直做讲解。
“术法的原理和内功不同，内功作用于身体，而术法需通天地，与天地交感共鸣，从本质上来说……是取得这方世界的权限。”
“权限？”周缘直喃喃不解。
“术法之所以能实现，是因为本就有些东西充斥于天地间，这些东西本就能做到很多事情，可它们没有灵智，术法便是由人来命令它们做事，和修行者本身的能力无关。”
周缘直艰难地理解云鹤真人的话。
“所以修行到极致被称之为得道，得道者不拘于法。因为他有足够的权限，只要心中有所想，天地间的那些东西就会帮他完成他所想做的事。”
若是有旁的修行者听到这话，定要斥此为歪门邪道之说，可周缘直没有修行界的“常识”，所以更能接受云鹤真人的理论。
“你所谓的‘仙躯’，便是以术法命令天地间的东西来改造身体，对身体的影响比练习武功更为直接，效果差距不可以毫厘计。”
周缘直点点头。
“多说无益，你要学的还很多，走吧。”
云鹤真人带着周缘直走出千里瘴林，登临南蔡的山巅。
仙人举手间，便有清风吹过。
他凝目望之，空中尘埃若须弥，直至介子亦宏观。
无数纳米智械发生的统一场作用于空气，于是清风不止，抚他衣衫不歇。
他带着周缘直，要去做些事。
这是他对一个名为“高天明”的神秘人做出的承诺。
云鹤昂首微笑，说出一句周缘直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话。
“我回来了，-2号世界。”
（缥缈仙踪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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