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 成园
成陆自那日与金凌金凌私窥送“敕军令”之事后越发起了小心，照金凌的意思各家必然是要去人的，旁人家不过是离家一、二年的，或是还有求取建军功的能遂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与他们家中却并非如此的，如今正是半年之期的节骨眼上，若是此时因这征兵之事被抽身此中，无异于与这少当家彻底告了别，若是成林去也就罢了，只是怕成海得了这消息决不会让成林去，正如自己想的头一件事便是要将成海趁着这码事给送走，剩下个成林便是与自己不足为争。
正在成陆如此想之际，成海果然与成陆是如出一辙的想法，他这消息从哪儿来的？自然逃不出成荣浩的指点，成、包、金三家自来一体，又是事关家族嫡系的大事，一人知便是全知的，成荣浩虽眼下因吴美绍传唤又去了上海的，这消息却是第一时间“无意”漏到成海耳中。凭他的手脚哪里能慢的，他与成陆之间必然要去一个，否则谁坐着少当家的位置也不能安心的，至于成林，虽并不叫他放在眼里的，不过若是能拉到一处来倒也算是个能计算人的棋子，为防着成陆也得了消息先动手的，成海自然立刻就去找了成林。
成陆这人也并未松懈，嘱咐院中对近来府中各人动向要更加细心留意的，成陆本想着这样仔细的事应当是交吴停云办更妥当的，只是码头那儿来了消息说是仓库要招一批人进去，他们本就动成海在仓库的行为多有怀疑，自然不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吴停云便摆布去忙了这事情，成陆这边将园中动向之事也只交到成泽手里，却也又再三叮咛不能轻举妄动的，眼下形势不明，稍有不慎，怕是要叫人抓了把柄送到成荣浩面前去。成陆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成荣浩在府中，至少若是他在府中，这“敕军令”之事明着摆出来也算叫他们都在明处，不至于像眼下这般他私自知了，却还要防着他们也在暗中知了将自己一军。
成陆自己尚且还要应付成荣裕每日压下来的担子，先将他送去指派“引水”，完了便又去做码头仓储调度，轮番下来将码头摸了个便，报关行眼下又换上了钱盛做大掌柜，也叫他顺心了许多，照往常都是第二日大掌柜将账簿送往成园里叫成荣浩看了，顺带将近来报关行里的着重事宜请了示下，再又带着要紧的话回去吩咐，若是碰上成荣浩不再的日子便搁置着，除非是极要紧的事是必要送信的。如今既换了成陆做报关行的主，自然也得要过他这一眼，钱盛又是个更小心的人，每日里必然是最晚的，将当日的账目都理清楚了等成陆从码头来过了一眼，才将账簿锁起来第二日再送到成园里去，眼下成荣浩既然不在便由着成陆做主，只是也并未有什么大事的，不过还是流水一般琐碎东西，也倒不叫成陆头疼。
只是一件，原来成陆并未两头都清楚的，如今既学码头的事，这儿又接了报关行总的账目自然发现了其中有些眉目，譬如有一户与成家签了长约的人家，每回来的东西杂地叫人记得上回记不得下回，偏巧成陆因第一回在成荣裕手底下学事情的，自然不能模棱两可地混着，便将这长约人家的事很记在心上，每每他们来了必然是成荣裕亲自带人去接，又直接送进了仓库里头，成陆几乎就未见过他们家来提货的时候，看了这账簿上他家名下的流水，才清楚几乎他家都是当日进了港当日便出的，且都是全货出了，没有剩下的库存堆放。几回的都是这般便很叫成陆起疑心，照这些长约人家的规矩，既然与成家签了长约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能多在成家的码头上堆些日子便省了旁处的仓储之费，而像这样这么大货量地一日内来回进出仿佛…
“仿佛是故意到这儿来靠港出去的。”吴停云冷着脸将话接了过去。
成陆点头，他见了此事第一时间并不好过问成荣裕的，一来这码头是成荣裕的地盘，若是此时他不知道还好，要他对此事是知道而故意不过问的，岂不显得成陆故意在坏他的好事，因而他必然不说，只带回来又同吴停云说了，他在上海招商局与这样码头的人来往颇多，也不能算个全然不懂之人。
吴停云早在替成陆检查报关行账目时便发现了此事，正是因为他知道邵家借着成荣浩来私贩军火才能一下子想到，只是眼下他安排的人才刚进了仓库还未能一举抓住动向的所以才放任他们去做，自然也有假做不知故意要他们更放肆些好抓把柄的意思。既然成陆也察觉了这其中异处，吴停云不免就要反过来替他们打掩护，以免坏了自己的事，但成陆实在不是个好糊弄的娃娃了，这才叫吴停云着实头疼。
“如云先生所言，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成陆岌岌说道，大有英雄所言一致之感。
从前有朝廷颁布的各地海关关章法令在前，一船货从起地到目的地只收到达之地一回的关税，如今眼下洋人当大，势必要你停靠一回收一回的。原都是用帆船的，两地间往返难免要靠港停歇、补给再继续路途，所以吃足了苦头，想了多少办法，为的不过是沿途不再上岸，少收那一回的钱，而这人家偏偏还要反其道而行之，这一上一下的岂不是摆明了要叫洋人来分你的税。码头上的规矩一律都是并不管洋人的，若是被洋稽查缴了也只有认栽的份，为何他们还是要这般做。
“只是这事到底与你或是与成家并未有多少干系的，你又何必去管。”吴停云要将这话说开来去将成陆不惦记。
“不然，这人家既然做这反常的事情其中必然有异，无非是在这货上，倘若是有货不对单的情况，自然是他自己的错，只是若非要彻查下来，我成家码头的出的事情便还要受牵连，眼下报关行在我手里，三叔又如此叫我看管码头的事情，正是该我战战兢兢的时候，成家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成陆话中决绝之意不容旁人置喙有转圜的余地。
既成陆说到了这份上，吴停云也并不在故意拦着，只能将这事往自己想看的方向去引。
“确实有理，既然你这般说了，便彻查着，左右人已经安排进仓库里了，你要查，我们便将这事安排下去，想来很快能得了消息的。”
“这我倒忘记问了，你挑的人是哪个？”成陆皱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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