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荣浩瞧着时候正好，便带着成海到了成老太太的院里，成陆比他们是要早一些到的，今日说是家宴但也并无旁的人，不过是成荣浩这一大家子，连姚氏自个儿的几个儿子也并未来的，因而男女都坐了一桌，由成老太太在前头坐着众人自然得摆出一副和气的样子来，自然也不提旁的事，不过一些闲话家常的与成老太太说笑，不知怎地却将话说到了天津段宅的事，段祺瑞的续弦夫人总算是有了身孕，也算是家中新喜，且他那儿子还又高升了，更是喜上加喜的事。
“我记得那年过寿的时候天津也派了人来，既然他们家有了喜事，虽说那新夫人与我们家并无什么关系的，左右也是个亲，你着个人去哪儿送趟礼。”成老太爷对那日满院子兵的印象是极深刻的，因而总记得段祺瑞的好。
“是呢，原说要来的是成陆的那个堂兄，便是如今高升的这位罢，也确实是个忙人，因而不能来的，倒叫阿陆白等了些时候的。”成老太太便是十分怜惜成陆，说这些事便是又能想起他那日的可怜模样。
若是换了少年时的成陆免不了此时要做太撒娇来逗老太太一阵将这些可怜话混过去，而如今也终究不是还小的成陆自然没有那些亲昵撒娇的话，不过是略宽慰了老太太几句，不叫他们难堪地将话堵在那里罢了，瞧着成老太爷放下了筷子，成陆便起身推脱说还有一剂补气的药等着要喝便要先走，众人自然不再留且都祝福他身子要仔细保重。
成陆才一到门口便见外头正在那儿搓手跺脚的成泽，他将手里的汤婆子丢过去：
“我不是同你说了叫你到了便进来叫我的，你在外头这是等着看我里头唱戏不成？”
成泽接过汤婆子又要塞到成陆手里被他闪开，满嘴还要与她打哈哈的：
“我这不是瞧着老太太疼爱少爷，你们里头讲话热闹，所以不敢进去打扰，不过是一顿饭的空，你多在里头坐一阵还暖和呢。”
成陆并不理成泽这扯话，加快了脚步往东院里回，他们母慈子孝是他们的事，难不成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便要叫他将吴美云的事忘记了，在成园继续演那一场天伦之乐的戏码？什么疼爱的话，不过是成园里粉饰太平罢了。
成陆迈进院子便瞧见吴停云又站在花圃前，那儿空了一大块的地方至今还没有花种上的，总是显得落寞。
“少爷，那儿要种些花么？您喜欢什么样的？”跟着成陆回来的良绣瞧他也看住了，私心里担心是自己两头活儿没做好，怕是叫他不许自己在弄花草，很是心急。却见成陆摇头只是叫了声吴停云，二人便进了屋子。
成泽留在屋外才又嘱咐这良绣：
“那儿就让它空着吧，原先你种的兰花是夫人最喜欢的，以后等少爷好了便在将那兰花种起来，如今少爷伤心着呢，所以不敢见。”
良绣连忙点头，她虽还小只是谁对她好她却是知道的，从前在悦院里更有许多打骂的时候，便不如在此处少爷并不大管他们的，只要她做好手上的事不坏了规矩便很自在，她不过是成园的家生丫头，没有主子的话便是一生也不能出园子，若是能在东院里这般便是最好的了：
“是，我一定好好同那花木师傅学的，必定等以后将那花都种满了给少爷瞧。”
东院屋里屋外隔了道厚厚的毛毡挂子便是两重天，成陆只是将外头套的大褂脱了便还觉得有些冷的，那里的吴停云却已经将毛背心也给摘了，成陆瞧着他与吴停云二人的衣着，不犯病时也不觉自个儿是个短命的，这般看着倒察觉出这许多差别了。
成陆坐定便先将今日在港务局的事同吴停云一股脑地都说了：
“倒并非是我想在洋人面前摆威风，只是我想成荣浩这般不过是个缓兵之计，难不成洋人便能这般一直在我们的地板上强盛的？听说段祺瑞北方的新军如今也很厉害，朝廷也有那些新军要一路过来的，将来且还得看着，我并不愿意如他藤蔓那般扒着洋人这大树的。”
吴停云显而并不乐意听成陆这话，随口驳道：
“成陆少爷，你不过说些少年意气的话，且不知成荣浩比你多吃这许多年的饭，连他都只能这般做便可知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是等朝廷的军强盛起来那才叫后年马月的事情，况且那新军若是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怎么朝廷还要同洋人这般的态度，你倒是看着那洋人狗眼看人低的不痛快，岂知此时便该是同他们做低伏小的时候，莫忘了眼前最要紧的事。”
“我自然没有忘的，只是云先生你这话却很不对，母亲同我说过大丈夫也有不能屈不能伸之事，眼下要替母亲讨回公道是极要紧的家事，只是洋人犯我国土，纵然有威尔士先生那样的医生便也有仗势欺人的洋人，若要我向他们低头去拜服，岂非为了家仇将国恨也忘地一干二净。”成陆本想着吴停云见过这许多风浪，又是跟着吴美绍从招商局里出来的人，自然是见识不一般的，却听他嘴里也说出那样要伏低洋人的话便很是不痛快。
“不过是你少年人的意气话，有家才有国，你若是落败少当家，便连家都没了，谈何言国，你可莫忘了你母亲是为了什么事没的，若是你连少当家都挣不到，又有何脸面去见她？”吴停云哪里管成陆心下有多大的志气，他眼前如今只看一件事便是要成陆将成家握在手里。
成陆见此事也不能与吴停云达成一致地，再要争辩下去，便是要将自己的气也勾起来发作了，略平复了心与吴停云才说正事。
“我今日拿了那港务局的报关单过来，便是这满纸洋文拦住了许多人，且算是他们讲这担子囫囵吞枣地都填了到了港口叫那稽查的洋人一验却又对不出也说不上话来的，成家那每日流水你也看过，便知这要是与成家签长协的费用很是高的，因而许多人也不愿意签，我倒是想着若是能在中间能插一脚进去不做成家一条龙的活，专做这代报关的事到也不失是个方向，你听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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