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沾上墨，在纸上随意划一笔，就是一道锋芒，溢满的剑气，似乎随时都要从纸面上冲出来，随后吴言的手却是一抖，墨粘得有点多，一滴落下，墨印蔓延，很快就将原先的那一笔盖住，那道锋芒也随之消失。
“老了。”他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元勋，再转回头时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岁数越大，他的感慨越多，尤其是当他面对年轻人的时候。
然而，他却从没想过，沈元勋居然也有值得他感慨的地方。
一书，两页，三百字。
沈元勋已经看到了一半。
除了第一个字，对他的影响非常大，花了一点时间才缓过劲来，再后两字，看得也有些艰难，但也有收获。至少他适应了，并且找到一些规律，再其后就越来越轻松，越到后面，其难度差不多也就的捅破一张纸一样，算不得什么。
而且如果不是他天生讨厌读书，看每个字之前，心猿意马，纷至沓来，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已经结束。
而现在，距离他看第一个字时，也不过才一顿饭的功夫而已，距离赵成离开，也就多也只是一顿饭的时间。
回望眼前纸，提笔的手开始发抖，怎么都无法再继续下去，甚至觉得每一笔都是错的。
六十年岁月，心若平镜，在这个时候再怎么也无法保持了，吴言再次颓然叹息，无奈的放下笔。
“我老了。”
“哟，吴大爷，你现在才知道你老了。”
沈元勋踱着过来，两页纸在他手里晃来晃去，也不知道这纸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很破旧，但晃起来的声音却十分清脆，像新的一样。
摸起来，也不像是纸，韧性十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损坏。
吴言一把夺过来，很心疼地看了看表面没有外伤，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沈元勋不屑道：“又不是什么宝贝，你至于这样？”
吴言同样不屑的回道：“你还年轻，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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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走出图书馆，兴致不是很高，摸了摸肚皮，心想着大概是没有吃饱的缘故，想到这里，又想到沈元勋。
沈元勋的问题，是麻烦，但不是什么大麻烦。赵成知道，甚至肯定，以沈元勋的性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走出来，这是他天生的本领。
他的心里从不会压下任何事，随性、洒脱，往严重了说，就是有些二，这样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心魔的。
只不过，这一切大抵跟他有些关系，因此赵成觉得自己不应该不管不问，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偶然之间便想到了吴言。
在来之前，他不知道这一步是不是走对了，也不知道吴言是不是有办法解决沈元勋的困境，只是单纯的想着，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心态平和，而且在江湖里走过，在这方面应该是有些经验，再不济也有些想法。
幸好，他赌对了。
图书馆外，早已过了春，枝条饱满，嫩叶厚实，其下灌木随性而长，再其下，有无数的花开着，香味满园，花中间有草点缀，层次分明。
也算是一景了。
阳光从枝叶间穿过，余下斑点，江云站在树下，也许是一道光束恰好落入眼帘，有些刺眼，于是伸手遮挡，这一挡，刚好看到出来的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
赵成也看到了他，轻轻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云笑着道：“等你啊。”
赵成问，“有事？”
江云摇了摇头，道：“我才出考场没多久，刚好看到你和沈元勋走进去，想着这时候你应该不会是去看书的，估计呆不了多久，就在这边等你喽。”
少女脸上的神色，尤其是眼睛里满满快要溢出的欢喜，让赵成有些畏缩。
他没再多说，只勉强笑笑，道：“一起走走吧。”
江云愣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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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页纸，来历不详。
于偶然间落到他的手里，摸索了几十年，也只知道其中的一种用处。
江湖撕杀，血漫全身。
身上脏了，洗洗就是，就算有伤口，过段时间也会愈合，留下的疤痕反而会成为值得吹嘘的故事。
心如果脏了，人也就废了，吴言正是靠着这两页纸，风雨几十年，无数脏活累活，还能保持本性不灭，这是他的秘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他还清楚的记得，当他第一次得到这两页纸的时候，花了整整三天才看完最后一个字，而沈元勋呢？
他根本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很恼火的瞪他一眼。
沈元勋顿时不满了，“你这眼神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驴唇不对马嘴，吴言根本没有跟他计较的心思，不过想到两者之的对比，顿时心中一痛，再次感叹，“老了啊。”
“你都说了三次。”沈元勋问他，“是不是看到我，就觉得自己老了？”
确实是这样，吴言必须承认。
沈元勋当时就乐了，“那你应该谢谢我啊。”
吴言也乐了。默默撤回桌上的纸，不说话，对着门口一指，意思很清楚。
“不用你赶我。你留我，我还不乐意呢。”沈元勋屁颠屁颠地奔向门外。
吴立摇摇头，“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世界在变，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一朝觉醒，是新世界的宠儿，而卑微的，只能继续卑微。
在以前，或许还有些自由，在以后，连生死都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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