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降闺蜜
太平真君八年（447年）7月，左昭仪宫中，冯琳正和姑姑一起弹琴认字。这几年，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在秦州雍州两地，先是平薜永宗叛乱，尔后又平盖吴叛乱，在平城的时间也不多。即便回宫，自有不少新的夫人、椒房忙着伺候他。
冯蓉只带着冯琳静静地生活在皇宫内，最大的安慰就是看着冯琳迅速成长。这小姑娘认字快，也肯学，才七岁已经背下了论语里的不少句子；对音乐更有着惊人的天赋，既喜唱歌，也喜弹琴。冯蓉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拿她当一个大孩子看，有什么事情也不瞒着藏着。受了冯蓉的阳光平和心态的影响，尽管无父无母，也不是公主，冯琳在这平城宫城里长成了一个阳光自信的小女孩。她似乎天生具有领袖气质，特别受小朋友欢迎。太子宫中，自拓跋濬以下，子推、新成等几个兄弟也都很喜欢和她玩。
这一天，她和皇孙几个人玩射柳枝的游戏，满身大汗回到宫里，进门就嚷：我好热，阿女姐姐快给我倒点水喝。
喝完之后，冯琳觉得有点不对劲，房间里似乎比平时多了几个人。但她刚从外面进来，眼睛还没有适应外面房间的黑，只听得冯蓉的声音传过来：“琳儿，武威公主在这里呢，快来见过公主。”
“武威公主？”冯琳隐约记起这个名字，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发现在姑妈对面坐着一个已近中年的美妇。她穿着全白的鲜卑衣裳，脸上布满了哀伤之色。看到冯琳注意到她，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没有想到冯姑娘都长这么高了，上次见到你，你只比炕高一点点呢。”
冯琳笑了笑，走过去施了一礼：“见过公主。”
武威公主在冯琳要跪下去时及时扶住了她：琳儿，不要客气。我给你介绍个伴儿。
武威抬头对着阴影处一个人招了招手，冯琳看见一个小女孩，十来岁的样子，也身着白色的鲜卑衣裳。
武威公主对着冯琳说：“这是我的女儿，她叫凉儿。以后，她也到这儿和你一起做伴好不好？”
冯琳一听就从地上蹦起来，对着远处立着的宫女秦阿女大声喊起来：“阿女姐姐，阿女姐姐，我又有了一个姐姐了，快来看！”然后又跑去拉着那女孩的手：“我可以叫你凉姐姐吗？啊，姐姐，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那女孩本来一直冷着一张脸，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看上去冷冷的，这会儿也被冯琳这真诚的高兴给感染了，不自觉地在脸上露出点笑容：“啊，还好啦！”
看到女儿脸上露出了笑脸，武威公主苍白憔悴的脸上也露出了此许笑容。这一边冯蓉安排秦阿女：“阿女，你和琳儿带着凉儿一起去看看她的房间，看她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她要什么，你就帮她安排好。”
秦阿女得令，一手拉着一个小女孩，往后宫走去。
那一边，冯蓉拉着武威公主的手，还在安慰她：“公主，当下之计，你还是要早点从悲伤里走出来，迎接新生活呀！”
武威公主又开始流眼泪：“左昭仪，谢谢您的关心。凉儿不肯跟我住，平城这么大，也就让她跟着您我才放心一点。”
冯蓉倒一脸平静：“公主，你放心，我会拿凉儿和琳儿一样对待，你就放心去李大人那里。”
“我不知道皇上哥哥是不是……？”讲到这里，武威突然停下了话头，看了一眼站在侧边的宫女。
“你们去厨房里，给我们再拿一些冰过的瓜果和葡萄来。”冯蓉抬眼吩咐宫女们。
看着宫女们走开，武威公主才接着说：“昭仪，我不知道哥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之前，他借着刘洁谋反非说冯刺史谋反。那时，我就和牧健说，有一天，你可能也会因谋反被杀。牧健当时还不相信。他和我说‘皇上对我们都很好了，给你造公主府。母亲死了，还拿王妃之礼来葬她。我也继续当王。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还要造反？’我当时就和他讲，不是你要造反，而是皇上说你造反就造反。你说，这好好的日子过着，突然就翻出沉年旧账找个理由就杀他。”
冯蓉听武威公主说起哥哥们被杀一事，沉默下来。
“我也就敢在你这里哭一哭。之前，我从来都不敢哭，不管怎么样说，我也和牧健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就这样在我的府里毒杀他。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睁眼一看都是牧健躺在棺材里出殡的样子。”武威接着说，边说边控制不住地抹眼泪：“前面牧健刚死，后面就让我嫁给李峻。听说这李峻本身是有老婆的人，你说他前妻的那些孩子们还不恨死我？！我不想让凉儿跟着我去感受他们的恨意。”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凉儿的。”
“我有时在想，哥哥是不是吃寒石散吃坏了，除了那个道人寇天师、崔司徒还有那个中常侍宗爱，你说他现在还相信谁？刘洁、李顺，这些人当年都对他忠心耿耿，说杀就杀；还有丕弟、范弟，哪一个不是能文能武，非说他们有谋反之意，让他们吓都吓死了；你的三个哥哥，我的牧健，这些人已经早就投降了，还是要斩草除根。他手起刀落好快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些被杀之人的妻子儿女？有没有想过他杀得对不对？我觉得他离疯不远了。或许有一天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再信任啦，都要举起刀去杀啦！为什么国家越打越大，他却再也不是那个让人信任、阳光灿烂、自信无比的哥哥呢，却变成了一个谁都怀疑的独霸皇帝呢？”
冯蓉看武威公主越说越不靠谱，也有点担心：“武威，随我在宫里走走，看我给两个女孩儿准备的房间，期望琳儿和凉儿在一起能愉快相处呢。“”
“你的小侄女听话又懂事，又好看又善良，你把孩子教得好啊。昭仪，自她父亲死了之后，凉儿基本不理我，她认定是我要嫁新人，才想法利用皇上之手害死了她父亲。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的结论。我曾和皇上痛陈过不想再嫁，但皇上坚决不同意，他说他要补偿我，容不得我不嫁。”
“以后，我和凉儿熟悉了，会一点点告诉她您的苦衷。”冯蓉拍了拍武威公主的手。
武威公主只感激地拉住冯蓉，眼泪又一次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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