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之中入青楼。
苟儿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被富家小姐抱着腿、跪地苦苦哀求的一天。
眼前这位约莫比自己大一二岁的姐姐。虽在这深秋时节却穿得清减,且有些钗横鬓乱的。但却掩不住那如兰气质。
又见她那裙边裾脚的云纹深绣,处处纹痕,处处富贵文华的底蕴。
本作此生仰望,是何种造化弄人?
只来得及和娘亲学过些粗浅文字的苟儿,是发不出这般文绉绉的感叹的。手上端着少爷的早餐。人,却愣住了。
进不是,退不是。
只好不作言语。
她这一不说话。跪在地上的甘丽娘急了。
昨日里,清澜前院的枪声、惨叫声犹在耳畔。
她那生父和甘氏一门的男丁,一并赴了黄泉。今晨,门口看守的戚家兵丁的灭族私语,尚未散去。
但无论如何,她却定是要保住三岁的弟弟。
心已横,何论颜面。
况她一个表面风光的庶出女儿。今早贿赂看门兵丁的几件金银首饰,已掏空了她全身的体己。若是错过了今朝?
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听她声泪俱下,又是连番哀求:
“苟儿姑娘,您是心善的!求求您,让我见见三少爷吧!求求您了,救救我家满门妇孺……我那可怜的弟弟,他今年才三岁啊!”
苟儿有点方。
拯救世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头上了?
端着托盘,进退两难。
她自晓得少爷的事,不应有她多嘴。却又见这泣不成声的姐姐的悲戚模样,终究是个心软的。
难为良久,只说了句:“你莫要碍着少爷用饭。我,我……提一句吧。”
得此一言。
已有些乱了分寸的甘丽娘,悲喜交集。当下就给苟儿磕了两个头。
呯!呯!
嘶……
苟儿吃痛,差点扔了托盘。
天道好轮回哇!所谓母债女偿,前些日子张氏女是怎么“暗算”戚虬的,全应在这了。俩响头,全结结实实砸苟儿脚面上了!
巡回剧情,双倍奉还。
这院中吵闹。
床上浅眠一夜的戚虬就醒了。
一对烟熏妆似的黑眼圈,昨夜绝对没睡好!
没办法,眼一睁一闭,满脑海都是脑浆子、人彘、空洞绝望解脱的眼神,的混合画面。神经多大条才能睡得着?
亏得战斗了一天。
直到后半夜,困倦极了的戚虬,才在生理疲倦下浅浅睡了。
“要不……待会去爬个山?”
棍承建议道:“或者弄个靶场打它几百枪?也可以去打猎?总之,去散散心吧。又或者狠狠发泄一下。”
这破宿主,怕是得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和挂羊头卖狗肉的战争后遗症,不是一回事。
鹰酱家那堆PTSD,那纯粹是嗑药溜冰嗨多了。滥用镇定丸、勇气药,造成的精神药物依赖。戚虬这不一样,他因为是死亡恐惧、三观破碎,共同导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然而,就算看透了棍承这系统导师也无能为力啊。
这是大海军系统!
不是青山医院。
门一开。见到苟儿清秀朝气的小脸蛋,戚虬的倦容中有了几分笑意。
丫头挺讨人怜惜的。总是抢着给戚虬做些扶手递脚的事。你说,他一大老爷们好意思……也就随她去了。
不就是一份被需要的安全感嘛!
早餐很简单。
油条、白粥、小咸菜。戚虬吃的很香。换你也香:熬夜虚火一碗粥,那舒坦!
半晌。
苟儿吱了一声。
……
那几许宽心笑意,统统没啦!
戚虬现在尤其见不得姓甘的。甘丽娘……姓甘,搁这当口,就是原罪啊!
仿佛不见倾城色。戚虬血红的双眼,杀气四溢的盯着这女人。
甘丽娘很怕!
她完全不敢和眼前这疯虎一般的男人对视。
只是心已横下,终究尚有余勇:“妾身,只求三少爷能够饶过阖家百口妇孺的性命……”
恳切未许,已被打断。
戚虬那是又怒又躁!
昨天清点甘家的手尾和那一屋子麻烦,我不是扔给管家了吗!怎么又搞得老子要杀了甘氏满门妇孺一样?还有!
这死女人是怎么混到我院里来的?
再说你这姓甘的余孽,有脸在这哀求!
哀?
何哀!
无比悲惨的人彘,幻化作不肯离去的画面,再一次冲击戚虬的心神。他,杀心已炽!
只听得一字一顿的冷若冰霜的话语:“你!给我一个理由!”
绝望和恐惧,萦绕在甘丽娘的心头。
白皙若月的脸上挂着泪痕。她哭泣,她恐惧,她却犹自一点坚强,不能嚎啕无言,坐丧良机:
“三少爷容秉。甘氏已只剩妇幼。家规深严,府中大门都未出过。襁褓稚子,俱是无辜。妾身……妾身只求一条活路。”
无辜!
这两个字狠狠地挑动了戚虬的神经。
“无辜?”
戚虬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
“你跟我谈无辜?你有什么资格说无辜!”
“有福同享。致于法,则无辜耶?”说到此,戚虬的声音已经冷过万载寒冰。
若在心平气和的时候,戚虬大概会笑嘻嘻的反问: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元芳,你怎么看呀?然而,此时惨死冤魂未远。
还是他亲手送行的!
无辜二字。是真的叫戚虬生了杀甘氏满门陪葬的念头!
不知甘家是何等得罪了这三少爷。
绝望!
心如死灰!
生死操于人手,而决策者欲啖其骨。此情此景,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但她,还是想保住幼弟。
并不是为了什么甘氏香火。
丽娘本是庶出,生母殁于产褥热。
自出生,便养在父亲的通房大丫鬟身下。静姨视她如己出。豪门深宅多冤孽,全靠静姨羽翼庇护。连婚姻前程,也是静姨给她求来的。
养母命途多舛。滑胎早夭数次,只得幼弟一个骨血,便撒手人寰。出门时,甘丽娘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幼弟!
死志已萌。
甘丽娘抬起头。一双哭得通红的丹凤眼,第一次直视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
“幼弟只有三岁,又是庶出。只求公子高抬贵手!”
甘丽娘冰脆的声线中透着坚定:“一命换一命!放过幼弟,丽娘这条命就是主人的。为奴为娼,做牛做马,但凭主人裁决。丽娘绝无怨言!”
哈哈哈哈哈……
主人?
一命换一命?
戚虬踱着步,绕着甘丽娘看了一圈又一圈。心中杂念丛生:多么有趣!不是吗?换谁的命,能换回那些惨死人彘的性命吗?能消除那些发生过的残忍和痛苦吗?
生了心魔,又遭刺激。
哪有什么逻辑可言?
戚虬突然一把提起甘丽娘的身子,扔到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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