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电梯
希望大厦，一层西侧，物业中控室。
宽敞而密闭的大房间中，三四百个小屏幕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侧墙壁。这里是整座大厦的“眼睛”，只要是离开了那些商户的私人写字间，人们的身影就一定会在这墙上的某个屏幕里出现，绝无例外。就拿最右下角的那几组来说，此时画面上不断跳动的竟然是全楼卫生间的镜头，虽然不至于拍摄到具体坑位里的隐私画面，但从那一排排的隔间门来看，这些摄像头明显是违法设置在了内间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可以说已经跨过了底线。
而这些拍摄卫生间的镜头被放置在右下角，自然也是为了在有外人进入监控室时，不至于第一时间发现这些越界的安排，给操作员留出关闭或切换镜头的机会。这样的安排也恰恰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设置那些摄像头的人无论于公于私都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另一方面倒是也说明了大厦物业对于这座庞然大物的观察是事无巨细的，不管是什么变化，都无法逃过这些暗中监控的眼睛。
大雨造成的停电虽然表面上是让希望大厦这座巨兽暂时瘫痪了，但也正像真正的生物一般，瘫痪也并不代表生命的彻底消逝。许多人都不知道，在大厦陷入彻底黑暗的瞬间，其实这所有的摄像头以及最里面平时没人愿意乘坐的保洁电梯仍然是保持运行的。这是大厦内部备用电路的保全设计，是不与外界电网连接的，目的就是在紧急时刻仍然能保证救援人员的紧急出入，以及关键时刻图像证据的采集。
在整面屏幕墙的对面，是一张巨大的中控操作台，这张操作台上有着数不清的大小按钮和控制杆，还有横着摆放的一长溜儿高清屏幕。最中间的那块主屏明显比旁边的大上几寸，此时正在闪动着，右上角的“replay”代表着此时似乎是播放着什么录像。
操作台后面的空间此时简直是一塌糊涂，四五把椅子横七竖八地乱丢在那儿，地面和墙面上到处都是鲜血，有些是脚印，有些是手指印，还有些干脆就是喷溅的形状，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只是不知为什么，如此惨烈的血腥现场，居然一具尸体都没有，而那些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脚印不少都是朝着门外的，就像是那些受了如此大出血伤害的人，被行凶者给拖着带去了医院一般。
主屏幕的光亮了又暗，接着再次点亮，似乎是再次循环到了开始的镜头。画面右上角标注着“L3-5”说明这是地下三层的五号监控器，正对着一排垃圾桶和墙角的保洁电梯门。此时地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垃圾桶的三分之一，幸好保洁电梯外面有一个缓坡，使得污水还不至于涌入电梯中。
前一分钟画面是没有任何变动的，但背景音里可以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汽车喇叭，还有防盗警报器的鸣响。在一分零四秒的时候，画面突然暗了一下，这应当就是断电的那一刻，然后监视器就自动转到了夜拍模式。
背景中声音渐渐变得吵闹杂乱，似乎在几十米外发生了什么骚乱。接下里就是许多人在水中蹚水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还间杂着不停拍打金属和玻璃而发出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大，一分四十五秒的时候，一辆小轿车的尾灯出现在了画面中，而在这辆小轿车的四周，居然簇拥着许多举止疯狂，浑身满是黑色脏污的人，那些人有男有女，穿着打扮都曾经很是讲究，只不过现在无一例外地都像个疯子似的，拼命地打砸着小轿车的车身和玻璃。那些人不光是动作凶猛，而且口中还都发出了非人的嚎叫，看起来就和电影中的丧尸形象毫无二致。
终于，一个高大的“疯子”将小轿车的玻璃给砸穿了，一只胳膊猛地插进了车厢中。但此时轿车的后门也刚刚停在了电梯门前，监控器拍得很清楚，一个穿着黑职业装的女人，十分狼狈地从后门钻了出来，用力地拍打着电梯的按钮。
也许这就是幸运，每天大厦保洁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清理楼层公共垃圾桶并运送倾倒在地下三层的放置处，因此电梯轿厢此时的位置正巧就是在地下三层，那女人只用了两秒钟，就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在夜视镜头里，那扇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放射出了耀眼的白光，似乎是天堂之门向着虔诚的信徒敞开一般，而那些疯狂的人影大多数都被汽车隔住了，他们拼命向前伸着手，嚎叫着，也像极了那些身处地狱却渴望天堂的罪人剪影。
电梯门再次慢慢地关闭了，被拯救的却只有那个从轿车中逃出的女人。此时她紧紧地缩在一个角落里，轿厢中充满了垃圾的酸臭，地面上也不那么干净，但往日明显绝不可能乘坐保洁电梯的职业装女人，此时却像是躲进了世界上最后一个避难所一般，在灯光下发出了无声的哭泣。
整整五分钟后，这个女人才从蹲坐的姿势站起身来，她胡乱地撩了撩头发，露出了顶层公司秘书的面容。她此时不不单是头发乱糟糟的，而且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早就花了，在惨白的LED灯光下再配上她惊恐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的。她颤抖着举起了手，按在了顶层的按钮上。她此时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又不敢就这样待在密封的电梯轿厢里。因为她知道顶层这时候可能最多只有老板一个人还留在那儿，因此她选择回到公司，回到自己心中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
电梯开始慢慢上行，秘书软软地将头侧抵在了墙壁之上，她的一双手紧张地攥着拳头，也许是心思还没从方才的惊恐中走出来，此时她向着镜头的这一侧手臂上，有两道明显的伤口正在流着鲜血。
终于，电梯停在了顶层，但此时秘书似乎对到站了这件事浑然不知，仍是用那个姿势靠在墙上。电梯门缓缓开了，外面是一片黑暗，但在这黑暗中似乎传来了几声遥远的呼喊。
通过画面人们无法猜测秘书此时身体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从这一刻起，她似乎就仿佛被定格在了这里。屏幕上的时间在不断流逝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倒向了前面，然后又缓缓地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慢慢爬起，十分僵硬地离开了电梯。
门缓缓关上了，电梯里再次恢复了一片肃静，除了细微的电流嗡嗡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画面就这样静止地播放了三分钟，突然一暗，录像播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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