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澄花了一两秒才明白过来，面容彻底僵硬，也顾不得忽然接收巨量讯息的同窗们如何反应。
他无比盼望陈政再次代他发言，但陈政似也沉浸于惊愕之中，说不出话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陈大人担心又一次抢过话头，会被守塔人女士视为冒犯。
这位真身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子，玄妙难测的程度，显然胜过钟澄所见的任何一位金丹境！
正常情况下，对方顾及身份，不直接向他索取物事就够烧高香了。
现在守塔人甚至提出以他姐姐的遗物交换，充份地考虑到了同门名份和青雷竹本身的价值。
钟澄本来绝不该拒绝。
毕竟境界大部份时候与心性无关。有些人就算成了陆地神仙，也还是很小气的！
钟澄迟疑着从怀中取出青竹。
当日裴神秀所言，只说此物从此归他所有，却没准许他随便卖出或是用作交换。
虽然丹雷宗在宗主，也即裴神秀本人极不用心的经营下已没甚么声势。
但这不代表一个宗门的独有物事，能被容许随便流出。
而且，裴神秀明确说过待他升为镇元境，青雷竹会成为半丹器的材料。
在炼丹司内部，上司助下属获取或炼造丹器及半丹器，基本等同确认两人间存在紧密的师徒关系！
“要是拿竹子换一枚用途不明的戒指，我失去的不止是一件器物，还有国师的赏识，而这意味着前途黯淡......就为了我从没见过的原主姐姐！”
此刻钟澄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境界超凡的守塔人提出交易绝不是因着自己，而是冲着他身后的国师而来！
想清了这点，钟澄随即作出决定。
“大人，属下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未经国师大人同意，这根青雷竹，不能给出去。”
这话一出，大厅中酝酿起深深的吸气声。
近百道目光一时之间，全射到地上那枚黑玛瑙指环上。
钟澄方才的行为，等如直接落了一位巅峰强者的面子。
但众人俯心自问，换作是自己也决不敢作出背弃国师的选择！
钟澄比在场每个人都更紧张十倍，等待着守塔人将有何回应。
忽然之间，守塔人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钟澄再睁开眼时，地上指环已然消失不见。
他毫不掩饰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个层次的高手注重体面，绝不会设计暗算，更没可能对一个新入门的定气境循循善诱。”
“只是经过今日之事，日后守塔人如意欲对裴神秀不利，必然会谋求先行处理我......”
正感慨着明日多难，突然有一位钟澄印象不深的同窗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甚么人？”
我仍然是你们认知中的吊车尾，只是侥幸地拥有了充足的运气......
钟澄自然不能如此作答，一时无言，却听“铁尺”朱云平静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低阶修士。”
很快自惊愕中恢复过来的郑镕，也随即笑着接口：“如果打架的本事能及得上胆气三分，就更好了！”
除了早已了然于心的陶桃，新晋炼丹师们均表现出带有距离的好奇心。
何其恰到好处。
最终，很可能不符合国师对其低调期望的钟澄造势活动，由身份最有说服力的陈政出言作结。
“踏上炼丹之路的第一课，就是清晰地了解到金子在哪处也会发光。”
“唯有准确地认识到自身与他人的价值，人际交往才能成为追求真理的帮助。”
会发光的不一定就是金子吧？钟澄快被这几个大机率早有共识的家伙捧得头脑发闷了。
耳边彷佛响起裴神秀悠然而理智的指引。
“学会在被认定为天才同时，仍然保持生存必须的谨慎内敛，是我给你的第一个课题。”
想象中的青衣向他伸出一手。
“你，能够做得到吗？”
钟澄猛然自梦中惊醒，张皇着看清所在房间，乃是陈政分发给众生员的临时卧室，这才回想起昨日情形。
“想不到我连做梦也不断回想昨日的危机......是守塔人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吗？”
“不知道她比我高出多少境，嗯，第七境是金丹，也就是至少高五境，六境七境也有可能。”
“她既然是守塔人，身在塔楼内部之时，想必有着阵法或是法宝的实力加持。看来日后不只不该提她，连想起有关她的事也该尽量避免。”
钟澄知道国师似乎对炼丹司没有太大归属感，平日若无重要公务，并不出现在总部。
“如果我能不畏一位强者潜在的威胁，表现出独当一面的能力，国师对我的评价想必会再提高。”
“同一时间，我也能透过炼出完美丹药以外的方式，在同期黄阶丹师中迅速建立名望。”
“虽说炼丹师大多轻视武勇，重视才智，但大部份人终究是少年心性，自然而然会敬佩有一定斗争本性的同辈。”
“当然，更多人会盼望透过我来与国师扯上关系。这些人大概会失望......”
钟澄在幽暗的房间内作好梳洗、着装、佩刀，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推开房门，清冷风息扑面而来，让他意外地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感。
异世人生，从今日起走上仙途。
来到昨日列队的青铜丹炉前，钟澄刻意没与诸多跃然欲试的目光对视，见想法无误，心里暗暗得意。
他朝陶桃点了点头，换来对方湖水般的大眼睛一眨又一眨，相较在学堂时竟似多出了一份活力。
“她在为我渐渐打响名堂而高兴？”
钟澄想起明日诸事未明，心头雀跃无可奈何地收敛下去。
但听得卯时钟响，一名穿着炼丹司白袍的男人走了过来，往人群中打着手势示意。
“你，你，还有你，请到左边来。”
半晌新人们就被分成了两侧。钟澄待在原地，瞧着站到左侧的陶桃无言悄立，手指暗暗把弄着身后弓弦。
左翼螺旋梯处走下来一人，领陶桃等人上了二楼，准备将众人分发至各自所属小队的房间。
虽则早已有所预期，注视陶桃不紧不慢地随在人群中，离自己越来越远，钟澄忽然感到了一阵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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