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我会向你父亲提议，由你来继承冰氏家主，以及下猎户悬臂总教习之位——”
平淡无波到了极点的语气，听在冰如博的耳里，却如晨钟暮鼓般，令他猛然一惊。然后顿时间，心里一片冰凉。
再抬头看楚天的面色，那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有那莫名的笑意。就仿如锐针，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头，一阵刺痛无比。
冰如博猛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几近失控的情绪。
“陛下！您的好意如博心领了，不过冰家有我长兄在，族长人选早已有定，如博更无意于此！”
“真的无意么？我看未必！”
看着冰如博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疑惑，楚天移开了视线，又望向了窗外。“不知道，十七年前那个在冰氏长老会中，痛斥家族行事保守，令流派中坚心怀怨望，若不求变百年内必然覆亡的那个少年。又是哪一位？”
冰如博一颗心已是沉到了谷底，十七年前他确实起意，想要争一争那家主之位。然而刚有这个念头，就被他父亲冰鸿瑜和长兄一连串的雷霆手段打消。至于那次在长老会堂里的荒唐事，一方面是确实对家族方略不满，一方面却是恼火于族中那些长老对他的讥嘲轻视。
不过当时隔十数年之后，当初他的雄心早已消散，更重视的，倒是这家族亲情。
而令冰如博感觉心惊无比的是，楚天既然连这种只有家族核心人员知道的事情，都能探查得清清楚楚。那么其谋算冰氏的念头，显然是远远不止一日。
他现在嘴里满是苦涩。等了两年时间，就在所有人都对那件事忘记的时候，楚天对冰氏的报复，却终于来临。而且一出手，就是准备令冰氏内部分裂，兄弟及父子相疑。
“陛下，不知道这件事，月夜她是否知情？”
“月夜？这件事我本来打算等到事情敲定之后，再告诉你妹妹的。”
说到这里，楚天又弯起了唇角。“那么如博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让她知道？其实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冰如博心神微凛，他对面的白发青年虽然在笑着，然而眼眸神情间却绝无一丝笑意，只令人感觉到刺骨的冰寒。他心里此刻是异常的清楚，把冰月夜扯进此事，或者能免去冰氏这一劫。不过这么做，却多半只会使得楚天对冰家和沧海明月流愈发的恼怒。
其实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楚天的意思去做。然而一想到四个月以后的情形，冰如博就只觉心脏一阵紧揪。
“陛下！十三年前，那只是如博少年轻狂之举。如今对这冰氏家主和总教习的位置，实在是没什么兴趣。陛下能否再考虑一番？如果我父兄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得罪了陛下，还请万万看在我和月夜的情分上包容一二！”
“如博，如果不是在你和月夜份上，你以为我还会让冰家和沧海明月流继续存在？”
楚天冷然一哂。“就如你所说的，冰家若不在这乱世之末改变作风，百年内必然覆亡。我让你入主冰家，可也为了月夜的母族着想。总而言之，如今就看你怎么选择了，要么是坐视家族衰落，要么是你自己代替父兄入主冰氏！”
冰如博的脑里在天人交战，能够继承族长之职，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个诱惑。他不忍看到冰氏继续消沉下，对那个权柄，亦有着那么一丝丝念想。
然而这条路走下去，却定然是与自己的父兄决裂，亲情断绝。
“而且——”
也懒得去看蓝发青年那挣扎的神情，楚天自顾自地放下了茶盏。“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这件事，我可从没打算过征求你的意见！这次也只是通知而已。你要做的，就只是在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番，在流派和族中先笼络些人手，免得到时候，会措手不及。”
冰如博一阵茫然，楚天言语里所透着的，那无可抗拒的霸气，扯碎了他最后一丝试图挽回局面的希望。也是这一刻，在他的心里，是彻底的把眼前的白发青年，与七年前初见时的那个青涩少年区分开来。
——在他面前坐着的，早已经是一位片语之间，能决人生死的帝王。
※※※※
“你们人类，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报答恩情的吗？”
当冰如博心神恍惚地，步出这间舱室。原本在一旁兴致盎然看着肥皂连续剧集的碧凰，就眼带嘲讽地回过头。“我记得这个人，当初在你起步的时候，可是帮了你不少。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人，你现在多半还在百越当海盗，或者干脆就是死在雅特里克也说不定——”
“恩是恩，怨是怨！他的恩情我当然记得，也会倾全力报答。不过冰家那次的事情，我也同样不会放过。不过有月夜的关系，我这辈子都只能在许可范围内，尽量给他们便利。但若是任这些人逍遥自在，心里却总有些不舒服。他们要庆幸，那次幸亏的是小云她没事。否则的话，我又怎可能只有这点手段？”
楚天挥了挥手，示意让车厢了的女侍来将桌上的茶具收拾好，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其实这还看他自己，若是如博真的拼死拒绝，我又怎么可能勉强得了他？说到底，我的小舅子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这冰家的族长之位。此外我说冰氏有亡族之祸，也更非是虚言。这些年来，沧海明月流和冰家在下猎户悬臂行事保守，对于流派精英内部弟子的支持，实在是乏善可陈。稍有动静，就急于撇清关系。这固然令沧海明月流能在这乱世当中独善其身，却也引得内门在列国的核心弟子心生怨望。这根基若是不稳，倒塌下来也只是转眼间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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