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钰一怔，沉默地看着徐净晨。
徐净晨依旧清笑着，仿佛没有看到徐凌钰眼中的不耐和深意，淡淡地瞥了一眼僵硬着半跪在地上的刘恕，缓声道：“当年的事情，刘恕不都告诉咱们了吗？皇兄！”
徐净晨刻意咬重了“皇兄”两字，让徐凌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而徐净晨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与往日的谨慎截然不同。
“皇上要留下她，总得拿出一个立场来留她不是么？”
“当初君尧带回来的话咱们都清楚。她留过了，可是南阳帝都……不是她的家。咱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却给不了她一个纯粹温暖的家。”
“皇上，当初……是咱们欺她、瞒她、弃她，甚至利用她。咱们要用什么立场留下她？”
徐凌钰紧咬着牙，俊朗的脸庞上隐隐有暴起的青筋，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徐净晨知道，此刻，那龙袍之下必然有一双紧握的双拳。
“朕……可以为了当初的事情，向阿冉赔礼道歉！”
这已经是一个帝王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可是……却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徐净晨琉璃般剔透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失望和凌然：“皇上，不是所有伤害都能被一句抱歉抹平的。而且，就算您愿意认错道歉，我们都愿意赔礼道歉，那父皇呢？不真的认错，您觉得阿冉还受下吗？”
“……”徐凌钰铁青着脸，紧抿双唇不曾说话。
确实，他们的父皇徐城……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做错了的，更不可能向人道歉。
他们的父皇啊……冷血绝情且自傲。
他以巨大的代价下了一场惊世之棋，最后却被林筱冉一人毁得差不多，他不心存怨恨对林筱冉下手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身为一代帝王，他并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他性子极傲，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绝对会选择一错到底，而不是与人道歉。更何况……林筱冉还是他的小辈。
所以，至少父皇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徐凌钰只觉得自己的满腔怒火被瞬间浇了一盆冷水，连生气都无奈。
徐净晨看着眼前这个自小被当做正统继承人的徐凌钰，琥珀眸幽幽，让人看不透其中的云雾。
徐凌钰的一生，在他看来，还是太顺畅了。他一开始是从父皇最最疼爱的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出生就得万千宠爱，尚未出生便被父皇金口玉言定为太子，无人可与这一小小婴儿争宠。
大些了，他卓越的天资便显露了出来。少年天才，绝世雅玉……
即便后来被父皇看出端倪，为了磨炼他，刻意下了一盘大棋，舍了不知多少至亲骨血。
在他眼中，徐凌钰还是那般……有时候有些天真得可笑。
“何况……不是所有道歉都该得到原谅的！皇上！”徐净晨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高昂尖锐了。
徐凌钰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徐净晨，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徐净晨那双看尽人间世故的双眸。
不是所有道歉，都会得到原谅的……
一如醒来知道所有真相后的阿姐，一双素来清淡的眸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多了几分不可抹去的恨意。
昔日能够温暖所有人的帝国之光，第一次身上流露出阴戾的杀气，若万里冰封的风雪天。
一向谦谨宽容的南阳长公主，就算知道自己被最敬爱的父皇逼迫得背井离乡也依旧不曾心有怨怼。
却在知道真相后，给林凯源、林筱渺、林子轩，甚至还有他和父皇，一人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大病初醒的她却没有半分留情，一张张脸上都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也是素来端庄华雅的阿姐……在那以后，哭得不能自已，哭声久久回荡在他们的耳畔。
然后……阿姐便将自己关进了重懿殿……那个被荒废了很久很久的宫殿，几乎都被他遗忘的宫殿。
“皇上。”见徐凌钰仿佛陷入了沉思，徐净晨不屑地扬了扬唇角，“恕臣说句大逆不道之言。皇上本就是冷血绝情之人，何必故作出这么一副不弥补不安心的虚伪模样？阿冉……不是您亲手推开的吗？”
“徐净晨！”徐凌钰被徐净晨最后一句话震得瞬间回过神来，双目微红。
“臣在。”徐净晨抱拳冲徐凌钰深深地一鞠躬，做足了恭顺温和的姿态。
可徐凌钰却很清楚他这姿态下掩藏的可不是表面上的这般顺和。
“你很好！很好！”徐凌钰近乎咬牙切齿道。
徐净晨微微抬头看向徐凌钰，嘴角的浅笑不知何时化作了冷笑：“怎么？莫不是臣的话说到了皇上心坎儿上了？皇上是不是觉得自己对阿冉的所为像极了当年父皇对阿姐……”
“够了！”徐凌钰不等徐净晨说完便怒喝着打断了，“滚！你给朕滚出去！”
徐净晨缓缓直起身子，琥珀色的眸子第一次对如今“恼羞成怒”徐凌钰流露出一抹不屑和嗤笑之意，转身朝门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时，又顿了顿。
“臣本以为，父皇的棋终究是没有下完就被阿冉破了，皇上也没有变成父皇一意孤行的那种无心的冷血之人。却不曾想……”
“却不曾想，皇上骨子里本就是个冷血绝情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逼丝毫没有夺位之心、为南阳付出诸多的阿姐放下所有权力！不然……你也不会这般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照顾宣王府，不顾自身险境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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