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经过一日激战的战场留下了近两万具尸首，若非双方都是精锐的军团，这种伤亡之下，恐怕早有一方溃败。
晋军大部后撤数里，再次沦落到固守莒家寨的情形，而燕军同样损失不小，其中近三分之一竟都是那奇怪而可怕的弩车造成的，另外三分之二的牺牲，也说不得和那弩车的威慑有关。
燕军终究是燕军，即便被晋军那弩车出其不意的打乱了阵脚，一天的激战，终究扳回劣势，甚至将晋军逼退。
可即便是如此战况，燕军却有如打了败仗一般，被击退只能固守莒家寨的晋军反而有如过节一般，无论将士兵卒，个个亢奋不已。
那可是战无不胜的燕军最精锐的军团，且还是号称大燕战神的四皇子慕容祁统兵，晋军竟能抗住敌军猛力一击，这足以让羸弱百年的南晋将士自豪了。
可唯有司马议知道，此战之所以能得胜，那唐简和郊东营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且不说奠定战果的数百辆弩车便是根据唐简的图画赶工建造，若非唐简率郊东营在北方搅得天翻地覆，焚毁燕军后勤补给无数、逼得燕军不得不追求速战、是的燕军将士都是心绪低落，恐怕就算有千辆弩车，晋军这一战也未必能取得如此战果。
本是南晋军昨日驻扎处的高地今日成了燕军营地所在，星光漫天之下，只见一个个围成圆形又首尾相接、绵延数里的营帐已然渐渐安静下来，一日的杀伐终究太过令人疲倦，将士们用过晚饭，便大抵都睡下了，唯独成王大帐之中却灯火通明。
慕容祁在帐中来回走动，脸上并没有一丝战胜的欣喜，一向沉静的面容上透着股阴冷。
“可确定此郊东营唐简便是周梁唐简？”慕容祁看着下面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的军士，忽然驻足，冷声问道。
听出慕容祁言语中的冷厉，那军士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匍匐得更低了些，颤声道：“回殿下的话，确是那唐简，小人之前在周梁见过他，这次在城头也看得明明白白，绝不会有错。”
“可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不过是几个装了火油的瓷罐罢了，就让你们个个丧了胆？且袁先生虽然不是善战之人，可颇有智计，难不成那唐简还能飞天遁地，带着数万大军窜入城中不成？”慕容祁大喝道。
那军士颤声道：“不，不，不是窜入的，是攻破城门冲进来的，那火也不是寻常火油，而是一种奇怪的黑色火油，燃烧时黑烟笼罩，有如魔鬼妖物一般，着实……着实可怖……”
慕容祁眸中冷厉更甚，忽然朝着帐内护卫喝道：“来人，将此鼠胆之辈拖出去，守城不利致使城池丢失、守将身亡已是死罪，还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拖出去刮了。”
那军士闻言，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忙伏身哭道：“殿下饶命，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啊，非我等守城不力，实在是贼寇妖法厉害，饶命啊……”
慕容祁并不说话，两名近卫脸色冷漠上前，左右将那军士架起拖了出去，只听见帐外求饶之声越来越远。
慕容祁冷哼一声，重重在毡毯之上坐了下来，脸色却更是难看，低头侍立一旁的高挑蒙面女子缓步走到他背后，伸出一双莹白如玉却又多有练武之人细茧的双手，恰到好处的替他揉捏着肩膀。
这女子正是白日战场护在慕容祁身旁的赵无双，早前听见那军士所到唐简之名，她心中感觉当真复杂，知晓他如今功勋卓著、一举击溃吴郡城大军，她心中是欢喜的。
可随即，她又为心中的欢喜而自责烦闷，她毕竟是燕人，燕军战败，她又怎该欢喜？
“无双，你说方才那混账东西所言，可当得真吗？”许久，慕容祁才缓缓开口问道。
不同于和别人说话的冷厉，对于赵无双，他心中终究是多了些信任和温和。
只是这话问出来，却半晌没有听见答复，慕容祁不禁有些诧异，回头看去，只见赵无双虽然即刻回神，可方才显然在沉思着什么。
赵无双对上慕容祁的眼神，心中一惊，忙半跪在地，低头道：“还望殿下恕罪，无双方才只是想事情入了神……”
“哦？想什么？”慕容祁一双剑眉微微皱了皱，问道。
赵无双道：“当初殿下派我南下寻找那名叫徐清容的女子，这唐简便是她身边护卫，无双与他交过手，对此人也算有所了解……”
她不说慕容祁倒险些忘了，当初那唐简的确便是跟随徐家人去的周梁督军府，想来该也是徐家之人，而当初派遣赵无双追索那徐家小姐，赵无双回来递交的走奏报中，倒的确提到过唐简这个名字。
只是当初“唐简”两字不过意味着一个厉害些的护卫，和如今叱咤风云的南晋国唐副都统，可当真难以联系到一块儿，毕竟这才过去多久……三个月？四个月？
慕容祁并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赵无双的下文，显得颇有兴趣。
赵无双见慕容祁神色放松，心中也是微微放了下来，接着道：“据无双的了解，那唐简的确颇有谋略本事，当初便是他在危机之时，将徐家几个寻常护卫编练成一组战阵，才抗住无双手下十数名高手的围攻，且其中用时不到半个时辰，想来此人对兵法战阵颇有造诣。
只是当时的他虽然拼命而凶狠，却和如今战场之上的那人又有所不同。况且这些日子无双也对此人多有关注，知晓他手下兵卒至多不过两万而已，其中大部都是招募不过一月的平民百姓。
这一战，郊东营南下牵制燕军后方的军士便有近万，那么唐简手中想来也不过万人左右，绝不是那兵将所言的数万之多，想来……缘故还是出在那几名驾车死士和那奇怪的黑色火油投石之上。”
她落下，抬头看去，只见慕容祁一双深邃的眼睛只是瞧了她，其中意味莫名，许久都不说话，饶是赵无双惯经生死，也不由有些心中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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