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亲兵不解他神色变化缘故，忙躬了躬身，道：“是。”转身出帐而去。
不多时，除了远戍他地的将领，所有军中的将官已然齐聚。
司马议命人将唐简送来的羊皮卷展开挂在一方屏风上，又将唐简的书信递给最近的一名将官，那将官看完，脸色同样一沉，又将书信递给身旁另一位将官。
司马议只是静静坐着，漫不尽心的凭着杯中茶水，待得书信在众将官手中转了一圈回到矮榻上，他才缓声道：“诸位都看见了，据唐副都统所言，辽燕援军至多十日便会抵达吴郡城，到那时，吴郡一地恐怕再也收不回来啦。”
众人都是久经沙场，自然知晓吴郡若失，将会引发怎样的可怕后果。
南晋虽然坐拥几十个郡县，可若是吴郡丢失，长江天险将不复存在，整个南晋，都将笼罩在辽燕铁骑的阴影之下。
“唐副都统让我们北上，那岂不是要我们放弃既定的战略，和辽燕精锐硬扛？我们兵力虽较之那燕军为多，可若是在旷野迎战，恐怕……败多胜少啊。”一名将官迟疑道。
另一名老将道：“只要再等半月，成国公、宣城王都会整齐兵马前来应援，他辽燕有援军，我们也有，且那时我们补给充足、兵多将广，才能稳操胜券，如今便舍弃莒家寨天险，出山与辽燕开战，实属不智啊。”
又一名将官接口道：“是啊，那辽燕四皇子在辽燕国早负盛名，听闻此人足智多谋，手中名将如云、士卒剽悍，多次与周围诸胡交战也不曾落过下风，我们这般仓促舍长取短，和他们开战，只怕当真凶险，这唐简之言，实乃误军误国，不足听信，还请殿下三思。”
“还请殿下三思。”众将士大多齐声道。
司马议脸色沉得可怕，转头看向一名并没有出声附和的将官，道：“仲尤，你是如何看的？”
那被称为仲尤的年轻将官却是注目司马议身旁的屏风上地图，问道：“敢问殿下，此图可是那唐简侦查所得？”
司马议点了点头。
那仲尤又问道：“那敢问将军，觉得这副舆图……可信吗？”
司马议几乎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道：“唐简此人，行事沉稳而急智，他既然能够做出这副舆图并呈送给本王，想必定是确凿无疑。”
仲尤走到那羊皮舆图之旁，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处，道：“这是徐阳道，虽然并非吴郡到辽燕大营的唯一途径，却是大军通行的必然选择。
若是唐副都统所言不虚，我们静等宣城王、成国公到来倒也无妨，可北方的郊东营诸部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座的除了司马议和这仲尤，恐怕再无其他人想过。
毕竟郊东营在众人的潜意识里一向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军营，这是经年累月的思维惯性，想要更改，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郊东营只有我晋军将士三千而已，难道仲尤要舍弃大局于不顾，让我数万大军去冒险吗？若是大军战败，北方战局如何？南晋如何？仲尤所言，当真小儿之见。”
仲尤脸色微沉：“只有我晋军三千将士？嘿，且不说任何一条将士的性命都是性命，单说那郊东营，如今还是三千将士吗？那是一万五千忠心耿耿的战士，他们为我南晋立下如此汗马功劳，现如今诸位却要看着这一万五千忠诚将士殒命辽燕之手吗？除了这位唐副都统，敢问你们有谁，敢独自率兵游走于敌军后方？有谁，能够袭杀那辽燕大将？有谁，能胁迫得辽燕四万精锐不敢动弹？”
他顿了顿，也不去看众人脸上的难看，冷声道：“没有，你们没有一个人有唐副都统的本领，此番若是我们对这封信不闻不问，一旦辽燕援军抵达，一万五千兵卒丧命也便罢了，唐副都统那可是魏王殿下亲信，天降干才，他一旦死了，这将是殿下莫大的损失。”
“不过是立了些微末功劳，那唐简打下了吴郡城吗？击垮了辽燕大军吗？只不过聚集了一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杀伤了几千燕军罢了，什么天降干才，仲尤所言，未免太过夸大其词。”
“是啊，何况辽燕援兵一到，郊东营麾下聚集的上万兵卒恐怕立时便会土崩瓦解，损失的，不过是郊东营原有的三千兵卒而已，让几万大军冒险，着实不值。”
司马议此前任凭这些人争执，此时却再也忍耐不住，猛的一拍桌面，大喝道：“够了，你们真当北上只是为了救郊东营？那也是再救我们自己。”
说着，他脸色难看道：“你们当真以为我们能够等到宣城王和魏国公的兵马驰援？若要驰援，宣城王勇士营距离此地不过数百里，半月前便可抵达，那魏国公兵马更是早已在太湖一带打过一仗，何以跟我们说还需半月才能备齐兵马？”
众人心中猛地一震，心底同声道：“是皇储之争……”
宣城王虽然表现得淡薄名利，悠游江湖，可谁都知道，他从来都意属三皇子司马珏，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陛下忌惮他的缘故，而成国公司马叶昌更是太子司马承的亲叔父，乃是太子一党的死忠。
众人此前不是没有过猜测，可毕竟事关皇储，他们不敢多想，又觉得辽燕大军南下，乃是国家的危亡，那两位该当知晓轻重的，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司马议默了许久，才轻叹一声，道：“这一仗，我们若只是防守，胜负难料，可无论是胜是败，我们都免不得损兵折将、实力大减。而唐副都统此番竟探查到辽燕大军帅营所在和防线的断点，这就是我们的天赐良机。
只要一战，若是得手，则辽燕援军也不足为虑，若是战败，我们即便损失过半，也可借此回归帝都，将这片烂摊子丢给那两位看热闹的，这……才是唐副都统给本王的出路。”
众将都是默然，这固然是一条进退清楚的计策，可损失过半……对他们而言却几乎是不能承受的损失，然则还能怎么办？那两位都在看热闹，一旦辽燕援军一到，莒家寨想必是再也守不下去了的，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绝境求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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