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成听着,默了半晌,才看着唐简正色道:“非是我要淌这趟浑水,如今是这浑水要淹我。嘿,我方季成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晓谁与我才是真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若是就这样轻易被捕,我自然也得乖乖回历阳,今后再想出来,恐怕就难了。他要拦我,我倒偏要去新安……”
他言语清淡,面容却是冷厉,配上脸上一道道鞭痕,倒颇有几分凶狠之色,也不知他与他那大哥同出一门,哪儿来的这般仇恨。
方季成顿了半晌,道:“负责南下追捕你们的是一个名为荀乐的人,此人乃是那辽燕四皇子账下有名的谋士,与南晋诸多显贵暗中都有所交往,这些你也许不明白。
如今辽燕虽与南晋交战,事态却也不大,南晋王庭一向寻求偏安,此番辽燕准王妃逃入南晋,乃是心怀大汉的缘由,那些朝堂之人唯恐遭人唾弃,不便自己出手抓捕了她送去北地,却可对辽燕来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着她能早日被带走,南晋与辽燕的摩擦也可稍歇,眼前这战事,也许就没了。”
唐简闻言,不由冷哼一声,愤然道;“哼,他们倒当真打的好算盘,汉人的天下,何时竟都听由胡人恐吓了?竟连心怀汉家之人也能如此轻易出卖,今后汉家人哪还能同心勠力,共御外敌?当真天真、混账。”
方季成不由诧异看了看唐简,半晌,才轻笑道:“像你这般的汉人,倒许久不曾见过了……”
“他们准备如何抓捕我们,你可知道?”唐简问道。
方季成摇了摇头,道;“不知,不过既然是那荀乐出手,想必定是些阴谋鬼蜮伎俩,我们如今虽然身在南晋,可有了汉家这些软骨头的帮助,他轻易便可布置各种陷阱,这南逃之路,想必也是步步维艰了。不过只要我们能够顺利抵达新安,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毕竟,便是南晋那些人再狂妄,也不敢在晋国天子脚下放肆。”
唐简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沉吟如何才能最快抵达新安。
“作为你们保护我南下的报酬,我还可以帮你最后一件事情,”方季成道,“今晚你们便走,奉怀镇东门的守卫统领乃是我当年亲自举荐的人,我已命他在四更敲响、城门换防之时漏出一炷香时间的空隙,你们必须在这段时间潜出,随即立刻南下,不到宣城,万不可停留片刻。”
唐简皱眉道:“那徐家一行人……”
方季成摇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派人通知他们直接绕道前往宣城,我也会跟他们一道同去。”
唐简瞧了瞧他,半晌,才轻叹一声道;“非我如何信任你,只是此时也唯有信你了,若是这件事情你不曾骗我,今后我若不死,定保你一生富贵无忧。”
方季成闻言愕然,摇头笑道:“你如今身无长物,自身难保,竟也能如此承诺与我?嘿,好吧,你信我一回,我也信你一回。”
说着,转身便走。
唐简看着那人在街角消失的背影,心下却是复杂……这个人,倒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也并非一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
……
唐昔月住在唐简一旁的房子,月上中天之时,唐简便敲响了昔月房门。
过得半晌,里面才传出一道娇柔声音,问道:“外面是谁?”
“是我。”唐简低声道。
房门打开,里面是沐晚离,她此时身上只是穿了一件襦衣,见到唐简,诧异道:“唐大哥?这么晚是来寻月儿的吗?”
她话音才落,房间里面便传来一道软糯声音道:“阿离,是谁在外面?”
沐晚离低声道;“是你二哥哥。”
随即里面便传来窸窣的穿衣之声。
唐简看着沐晚离,低声道:“我们今夜便走,你穿好衣物,去喊你长姐她们,将东西都带好,随后在望北楼后门会合。”
沐晚离一双眸子颤了颤,显然明白事情有异,可她同样明白唐简无论做出何种决定,自必有其原因,便点了点头,道:“好,晚离明白。”
唐简点头,却只看见一道冷风挂过,沐晚离身上襦衣翻动,霎时露出脖颈下一片雪白。
沐晚离不觉,唐简却喉咙有些发痒,忙撇头看向别处。
“二哥哥,你咋啦?”唐昔月过来时,正看见唐简脸色僵硬,诧异问道。
瞧着沐晚离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唐简脸色尴尬笑了笑,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你们待会儿到望北楼后门等我便是。”
说着,也不等唐昔月再次发问,唐简转身便走远了。
一路走到望北楼一处阴暗处,方季成正待在那里,背靠着一处墙壁沉思着什么。
“你来晚了些。”看见唐简到来,方季成笑道。
如今的他竟浑然不似之前唐简印象中的那种纨绔公子,倒像是一个心中藏了万千心思的彷徨青年,唐简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的他……
“是,待会儿我们便走了,你自己留在城中,倒要小心了。”唐简道。
方季成咧嘴一笑,道:“无妨,我终归是方家少爷,便是当真不幸被捕,也不过挨他一顿毒打,算不得什么,何况,我若不是自己送上门,他可没这本事再抓我一次。”
唐简听着,心中却微微有些同情,听他这话,他那大哥倒也并非一次两次如此打他了,只是他就是不明白,一家人,如何下得去这般狠手,还是没来由的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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