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被忽然停住的轿撵猛一颠簸吓了一跳，伸手将轿帘掀起，还没等反应，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主儿，奴才是小孟子，您，您快回去吧。”
轿撵外面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跑的太过急切，也似乎是有些害怕所发出来的。
九思心下只觉得有些不好，出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主儿，香芷姑娘身体太虚，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柏烨大夫说已经耽误了治疗的时辰，就算现在有了碧云藤也是回天无力了。”
小孟子说着，也便低着头呜呜噎噎地哭了起来，他本就是受恩于九思和香芷，如今心里也是难过的要命：“如今柏烨大夫让奴才来传话，让您回去再见香芷姑娘一面，若是再不去，恐怕就，就…”
小孟子说不下去了，他心中只觉得有些不好，从钟粹殿出来的时候，香芷都已经意识有些模糊，叫上三两声，才勉强答应一声，身子已经带着淡淡的黑雾，笼罩在全身，让人看着就有些害怕。
“快，快走。”
九思心中猛跳几下，催促着奴才们加紧步伐，朝着东宫回去。
她不敢再耽误，现在九思才知道，她就算再害怕，也要回去见香芷最后一面的。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钟粹殿，九思跌跌撞撞地冲进东侧殿，看着香芷正静静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很是吃力。
“香芷姑娘，主儿回来了。”
广竹见着九思回来，连忙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汗水，轻轻叫了一声，将香芷搀扶起来，抱在怀中。
此刻的香芷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如同一摊烂泥一般被广竹搬弄着，听见广竹说九思回来了，这才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九思。
九思分明看到，香芷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雾，缭绕着她，仿佛像是夏日里丢弃到背地里的西瓜瓤，被无数个黑色的小虫子爬满，细细密密的笼罩在上面，将原本鲜亮的颜色笼罩的什么都看不到。
若是有人经过，那些虫子便如同受惊了一般，嗡地一声猛然腾起，在这西瓜瓤上空笼罩成一层薄雾，而后才一点一点又重新吸附在这西瓜瓤上。
现在的香芷，就像是那西瓜瓤，已经被无数黑色的浓雾吸掉了所有的精髓，只剩下皮包着一口气。
“主儿，您来了。”
香芷伸了伸手，想触摸九思，但并没有能成功地将手抬起来，只能作罢。
九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连忙快走几步，将香芷的手攥在手心，点了点头，出声想说点什么，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主儿，奴婢没办法伺候您了，您往后一定要小心。”
香芷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是在用生命最后的一点精力，给九思嘱咐着些什么：“奴婢听说，您去笙王府给奴婢求药去了，奴婢已经不行了，就别糟蹋那么贵的药材了。”
“香芷，你不要胡说，有柏烨大夫在，你会没事的。”
九思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见着香芷这么说，心中更是愧疚的厉害，也便出声说着，不停地摇着头。
“主儿，您别哭了，您一哭，奴婢心里就更难受了。”
香芷只觉得眼睛干的厉害，想哭，但总觉得满腔都是火热的，仿佛体内有无数根火把灼烧着她，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眼泪了。
“主儿，奴婢太累了，没力气为您擦眼泪。”
香芷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暗，好像天黑了一眼，眼前的人也看的越来越不清楚，每个人的身上都围了黑边一样，有些不大真切。
“香芷，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我替你办。”
九思不敢再掉眼泪，紧紧握住香芷越来越冰凉的手，出声问了一句。
若是香芷没了，替她完成心愿，也能让九思心中好受一些。
“主儿，奴婢没什么心愿，您要照顾好自己。”
香芷笑了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神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九思随着香芷的目光低头，看到香芷手腕上依旧带着那个银掐丝手链，上面的宝石玛瑙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主儿，您把这个替奴婢还给严秋，这手链贵重，花了他不少银子。”
香芷为着严秋着想，当初严秋为她买这个镯子，也是花了不少银子，若是能把这个镯子还给严秋，倒也算是个念想，就算日后严秋落了难，这镯子也能让他过一阵好日子。
九思点了点头，将那镯子卸下放入了怀中，心中只觉得对不起香芷。
如果能时光倒流，她宁愿被毒蛇咬伤的人是自己。
“主儿，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生一个可爱的小世子。”
香芷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依稀看到九思的身影，也便出声说着：“奴婢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九思知道，香芷如今已经是元气耗尽，恐怕这一觉睡着，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醒。”
九思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轻声而又柔和地对香芷说着。
香芷点了点头，这才沉沉地闭上眼睛，仿佛如释重负一般，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轻松。
脑海中一一闪过许多曾经的事情，有九思，有严秋，有幼时陪伴自己的爹娘。
香芷看着心疼自己的爹娘远远地朝自己招手，她心里欢快极了，急匆匆地朝着二人跑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九思将香芷抱在怀里，只觉得她身子一点点凉了下去，怎么暖也暖不热。
倏忽，香芷身子猛然一沉，仿佛一点支撑也没有似的，整个人深陷在九思的怀抱之中，没了生气。
九思低头，看着香芷唇角含笑，已经是如同睡着一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香芷姐姐。”
广竹害怕，轻声叫了一句，但并没有得到回应，香芷就如同睡着了一样，静静的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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