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说这话时，眼神带着三分笑意，然而红姨娘与之对视时，却仿佛被人捏住喉咙，叫人胆战心惊。
她说的不是假话——
红姨娘想。
顾锦能走到这一步，靠的缺不仅仅是运气。
只是可笑的是，她到现在都还没看清，还以为自己能拿捏住她，或许在对方眼里，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红姨娘忽然想明白了许多，看着顾锦的眼神也平静黯淡下来，少了先前那些琢磨的小心思。
顾锦将一切看在眼里，红姨娘身无子嗣，依然能够在府中活游刃有余，这得利于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到……一点就透。
“是妾身说错话了，不过自古以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上一次姑娘尚且赢了，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总会有姑娘顾及不了的时候，到时候姑娘该如何自处？”
尽管她知道顾锦不是个让人左右的人，但是红姨娘此人本就功利心重，也有些小心机，但是多年被柳清秋压的毫无翻身之地，这一次好不容易顾锦将这后宅的铁权打出个豁口，她若不把握这个机会，以后只怕不会再有。
顾锦一定要跟柳清秋斗！不仅要斗！还要狠狠的斗，最好斗得个两败俱伤，她就算得不了利，也能再往上爬一截！
红姨娘眸光明灭，却十分坚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哦？那依照姨娘的意思，我又该如何？”顾锦淡淡的出声，却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中，即便她跟柳清秋斗的两败俱伤，最后渔翁得利的，一定不会是红姨娘，红姨娘此举，根本没用。
然而顾锦却没想到，红姨娘最后，会给她多么大的震撼。
“俗话说的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姑娘若是一开始就将敌人拉下来的话，断绝了她所有的机会，又哪里会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呢？”红姨娘低声道，眼中尽是引诱之意。
顾锦忽然笑了，那笑是十分冷血的，方法窗外的寒冰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姨娘也太信得过我，我与柳夫人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姨娘就不怕……我将这些捅到柳夫人面前？到时候想必姨娘的日子也不太会好过。”
她说完，本以为红姨娘会惊慌失措，然而对方的脸上却陡然浮现一抹笑意来，似乎十分笃定她和柳夫人永远都不会站在一条绳子上一般。
谁给她的自信？
顾锦有些迟疑了。
“姑娘，我若没有完全的准备，自然也不敢跟你说这些体己话的，毕竟今日妾身可将自己的老底都掀出来了，若是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怎么敢跟姑娘谈这些呢？”
红姨娘笑着，眼底有几分得意。
这让顾锦不由得好奇起来，红姨娘此人精明，不会胡乱说一通来骗她，她既然这幅笃定的模样，手中定然是有筹码，而且是真的能让她跟柳清秋彻底反目的筹码。
当下，她便问道：“哦？那我倒要听听，姨娘手里究竟有什么筹码了？”
“有些话妾身的确是憋了许多年，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从先夫人去后，整个后宅就成了柳夫人的天下，几乎没人敢置喙她说的话，就连二房的夫人穆氏也不行。这不仅是因为她手段了得，更是因为老爷的从中默许。所以在这种压迫下，妾身就算侥幸知道点什么，也只能闭口不言。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姑娘你从庄子上回来，又如此聪慧，妾身若不将这些话说出来，心中实在是不安。而至于姑娘知道真相后如何做，自然也跟妾身没关系。”
她说了这番话，做了好长一个铺垫，将自己完完全全摘出去，跟顾锦搭不上一点边儿，才肯细细说来。
“大姑娘也知道，您的母亲，先夫人是难产而死，可是据妾身所知，先夫人的死因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慢慢说着，一边看着顾锦的脸色，见对方神色平静，好似早就知道了此事一般，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开弓容易收回难，她也要硬着头皮说下去。
“先夫人是将门世家，底子殷实，有身子那会儿还整日在府中溜达，没事儿还要练练剑法，这样一个人，哪能生个孩子，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红姨娘在兀自说着，顾锦淡着一张脸，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
“后来，夫人生产那天晚上，整个府中一片混乱，妾身就在院子外溜达了一圈，柳夫人就站在外院，和老爷在一起，当时老爷那个神情……”
红姨娘想了一下，最后皱着眉道：“十分复杂……妾身实在形容不出来，总之两人在外面站了好几个时辰，动都没动一下，后来等你出生，产婆抱出来后，老爷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顾锦，生怕对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出生，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甚至是十分冷淡而感到难过和愤怒，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对面的少女始终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只是那双原本黑亮的凤眸中，陡然黯淡了几分，神色之中，也浮现了两抹讥嘲。
红姨娘说的这些，对以前的顾锦来说，或许会有失望，又或许会有怨恨，然而如今坐在她面前的人，是经历过背叛，经历过生死，从地狱之中，踩着鲜血和红莲业火回到人世的恶鬼。
一个早已经抛弃了一切恶鬼，又怎么会因为红姨娘这番话而有什么波动？
顾锦很早就知道，在这波云诡谲的尚书府中，她的存在就如同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即便她从前真的对自己的父亲产生过奢望，然而到最后，这种奢望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消退，最后堙灭在那晚洇血般的晚霞中。
“本来没发生什么事，可就在凌晨的时候，先夫人突然血崩，止都止不住，当时孙思明不在府中，老爷也去兵部处理要事了，后来是柳夫人做主请了一个大夫，进去替先夫人医治，然而到最后……”她话音陡然停下，因为她明晃晃的看见，对面的少女脸色蹭的的变了。
那张原本冷静自持，像是戴了一张无情的面具的容颜，霎时龟裂了。
“你说什么？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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