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他忍着笑,“那我最后喝药了没有?”
“当然喝了,”她骄傲瞧着他,眼睛里闪着光,“我用嘴巴......”
一时讪笑起来,“呵呵,喂......喂进去的。”
他当然记得,只是故意这么问的,从她嘴中说出来会觉得这件事又发生了一遍。
他瞧着她不好意思低下的头,忍不住把手放在上面揉了揉,“笨蛋。”
二人甜蜜着进了院子,她紧抓着他的胳膊跟在身后进了屋子,摸见开光打开灯,试探性问着,“奶奶?”
没人回应,曾默存伸手去试了试鼻息,微弱。
“奶奶。”她又喊了一声。
老太太朦胧着睁开眼,瞧了瞧,嘴角微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办一个木凳给他坐下,“我们能不能待一会儿再走?”
他点头应允,瞧着她时不时去试试老人的鼻息,他忍不住又想到爷爷走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等着,谁也帮不上忙。
不知是第几次的时候,他记得看了看表,4点儿三十二分,她惊恐的跳过来躲进他的怀里,“你听,是不是没有声音了?”
他起身摸了摸,确实没有呼吸了,趴着听了听,心跳也停止了。
她紧闭着嘴巴,一抖一抖的想哭,又不敢哭,只有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
已经知道她会死,也在等着她死掉,只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舒一口气的同时,痛彻心扉的不舍和难过袭来,所以就哭了,止也止不住。
他就这样抱住她,耐心等她哭个够,这个时候你说任何话都是无济于事的。
等她自己个儿儿哭完,长长呼出一口气,“天快亮了。”她说。
“你准备怎么办?”他问。
“我先去找村长。”她拍拍自己哭红肿的眼睛和脸,深调几个呼吸,等到一切恢复正常,又想起她的鞋子没穿,一手紧拉着他,颤颤巍巍走过来,“奶奶,我帮你穿上鞋子,你安心走吧,有我呢。”
山田奶奶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从村里大喇叭里传开,人们三三两两过来瞧了瞧,又结伴归去。
几个老太太把该办的事儿简单操持一下,就算完事,村长喊来几个老成的拉着去了火葬场。
一时半会儿村中各个巷口都在热议这件事儿,说是山田家的死了,水舟摇想要披麻戴孝的去送葬!
整个周水村,打招呼的方式,由传统的“吃了没”变成“你听说了没”。
这不,这小公园里的上午,到处都是这样的窃窃私语,“哎,听说了没,摇摇要给山田家那老瘫子披麻戴孝送葬去呢。”
“可不是嘛,”三五个凑在一起,即使刻意压低了声响,也难逃有心人的耳朵,“这我可得去看,据说一身孝,从头包到脚,这大热的天,啧啧。”
“你说这闺女,是不是缺根筋?”
三五个妇女抱成团,嗓音更低了,一阵窃窃私语。
至于说的什么,周闲心实在没听见,但是没好话是真的,好话也不用避人。
但见那几个妇女掩嘴而笑,有的甚至“咳咳”笑出声。
给人披麻戴孝这事儿要是能做出来,那可真就反了天了,这什么规矩?
说归说,谁也不信,大家都等着骨灰送回来,瞧个究竟。
九点钟,骨灰送了回来,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谁也没见水舟摇的影子,村长张罗着人准备埋了去,老人们一瞧这实在不像话,好歹也买口棺材去,柱儿奶奶满院子叫骂着,跟村长理论起来。
“你要买棺材,拿钱来,我找人给你买去。”
柱儿奶奶理论归理论,但是花钱的事儿她可不往自己身上揽,“我一个人出了,要你这村长做什么?”
正争执间却见水舟摇回来了,她身后带着一个开拖拉机的,里面放着一口棺材,从车兜上跳下两个人,从背包里掏出唢呐来。
“唉吆,我说怎么不见摇摇呢,原来是办大事儿去了。”
水舟摇当然不懂这些,只是恰好想到李莉,赶紧到她的花店里一打听,可巧她什么也知道,于是省了不少时间,又是棺材,唢呐和孝衣,一会儿全有了。
正午时分,六月的周水村,潮热难耐。
送葬的队伍,懒洋洋的。哀伤的唢呐,吹吹停停,满是敷衍。
要不是听说水舟摇给人披麻戴孝,人们宁愿呆在家里,也绝不出来凑热闹。
酷暑使得人们汗流浃背,可即使热的呲牙咧嘴,看热闹的热情仍然高涨。
还是几个老人聪明,他们摇着蒲扇,早早坐在送葬队伍必经之路的树荫下,高谈阔论。
“这闺女是不是中邪了?”就连刚刚还为山田抱不平的燕子奶奶也这么怀疑。
老人们纷纷搬着马扎凑成个圈儿,“你说什么?”
哑巴娘咂巴咂巴嘴,说道,“我侄儿媳妇上神的时候说了,山田家死去的姑娘附到摇摇身上,来尽孝哩。”
谁都知道哑巴娘的侄儿媳妇是个巫婆,在周水村叫神嬷嬷,上神就是通神的意思。
“哦~”老人们恍然大悟。
是哩,是哩,也只有这一种情况才能解释得通,水舟摇为什么这么做。又是伺候又是操办葬礼的,无缘无故,谁会这么做?
一传二,二传十,很快,整个周水村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乡亲们,再看到那身孝衣的水舟摇时,刚刚的嘲讽变成了同情和感动。
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鬼魂,穿越地府而来,借着别人的身子,为养育她多年的养母尽最后一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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