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冲哥，刚才我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发现，那老家伙好像已经……死了！”
“啥？！！”
孟冲正蹲在地下室门口抽烟，顺便看看小区里正在晨练的妹子们。
这年头，空气较之以前虽然变好了一点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有时候吸一口气，鼻毛上都会沾到一些尘埃颗粒。
食品问题也依旧存在，还有怎么都处理不干净的水……
人生已然艰难，如果要再不锻炼，就连健康的体魄都没有了！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小区里喜欢锻炼的妹子们，或是牵着狗，或是牵着猫，或是牵着男朋友，已经在小区里慢跑。
孟冲正盯着一位单身慢跑小妹子的小翘臀，一眨不眨的瞅着。
一个手下脸色难看的疾步走过来，如是道。
听完手下人的话，孟冲触电一般站了起来：
“快，带我去看看！”
帝都人都很会过日子。
自家地下室，不用来放杂物，稍微装修装修，改成了出租屋。
都知道一线城市的房价贵上了天。
贵上天的房价，自然推高了房租。
目前，一二三线的地段，即便是房租，都已经让无数来帝都漂泊追逐梦想的年轻人望而却步。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再退而求其次，一直退、一直求。
帝都的不少土著，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最开始，是有人将自家的房子，多余的房间空出来，然后租出去赚取一笔生活费用。
毕竟，帝都的生活成本可是相当之高的，就连不少帝都的土著都受不了。
郭大爷说话了：但凡受得了，谁干那个去？把自家房子空出一间来，出租给不认识的人？万一人家要是把家里物件儿都卖喽，那损失可就大发了！
这种事情还真就发生了，而且还发生了不止一起！
再后来，有些人干脆就将自家的地下室，改装成了‘出租屋’，租给外地来京打工的年轻人。
这几年，就连地下室，很多年轻人都租不起了……
孟冲他们可是‘土豪’得很，出手相当阔绰。
直接找到每一个房东，将这一整栋楼所有的地下室，全给租了下来！
当然这也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情……
总不能让别人发现董先生的存在吧？
最尽头的一间地下室。
这里空间逼仄，即便太阳很好的大白天，光线也一样非常昏暗。
水泥地上满是脏污，油腻乎乎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打扫了。
因为常年发潮，两侧墙壁上的白腻子，都被侵蚀了下来，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水泥。
有些地方还写了颜色已经变淡了的字，汇聚成承载了很多人梦想的话。
孟冲一路走去，这些留在墙上充满豪情的话语，也跟着一路闪过。
“小美，等着我，我一定会娶你！”
“王大鹏，你丫挺的偷了老子钱，老子诅咒你生儿子没腚眼！”
“我一定要成功，好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深深地后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后边跟了一句：“孙贼，你写这玩意儿有个球用？梦想都他妈的碎了！”
还有那什么的人的留言：“李大壮，虽然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但我这辈子还是想跟你走遍整个世界！——爱你的强。”
……
轰隆！
手下人带上铁门的同时，孟冲也快步走去了董先生的床前。
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没了往昔里，那一身的杀伐气。
他形容枯槁，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上排牙整个都突出来，眼窝下陷的厉害，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快要咽气嗝屁的老人。
孟冲心里一沉，回首掏、不是，回手朝身后的手下说道：
“赵东临走前，给老家伙配的药呢？”
手下语气沉重的道：“冲哥，刚才已经都给他吃了……”可是屁用没有。
孟冲叹了口气，一眨不眨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家伙。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日薄西山的苍凉之感。
刚要说话，床上躺着的老头儿，却忽然张了嘴：
“铮儿，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时节了？”
铮儿？
孟冲皱了皱眉，边上一个手下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解释。
被孟冲摆手制止，回应道：“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快过年了。”
老头儿睁了睁眼：“家里的那些地啊，可不能荒喽，咱们家祖上，都是老农民。”
“五八年那会儿，还饿肚子来着……”
“对了，说起这事儿，你大伯就是在当年那场大饥荒中，活活给饿死的……”
董先生已经气若游丝，可说话时候吐字还是很清晰。
他断断续续的唠唠叨叨，很奇怪的，孟冲他们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腻烦。
反而，还有种小时候听长辈讲故事的感觉。
很奇妙。
“我这一辈子，从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亏欠了任何人……”
“唯独你大伯，他是我心里头，唯一的亏欠……”
“当时，咱们家里一粒粮都没有，你大伯拼着饿死的危险，外出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扒拉出来一直死老鼠。”
“都臭个屁的了，那老鼠身体都涨了，跟个皮球似的。”
“你大伯不管这些，把老鼠用竹签子穿个通透，放火上一烤。”
说到这里，董先生居然还砸吧了砸吧嘴，喉结费劲吧啦的上下耸动几下。
吞了口水，这才接着往下说：
“现在想想，那只老鼠当时应该是没烤熟，因为我吃的时候，臭水还吧嗒吧嗒往下淌呢，嘿嘿嘿……”
“我是真饿狠了，连皮带老鼠屎一起，统统吞进了肚子。”
“见我吃完，你大伯说话了，他说他再去找找看，周围还有没有死耗子。好歹打打牙祭也是很不错的。”
“可你大伯，那天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找了他好些天，最后你猜猜是在哪儿发现的？”
孟冲已经完全沉浸在董先生讲述的过往里，听到问话，他下意识接茬儿：
“在哪儿发现的啊？”
董先生忽然哭了起来，颤颤巍巍的道：
“是在个柴火垛里边，你大伯的身子啊，已经被老鼠啃得不成样子了！”
“这么多年了，每每想到这事儿，爹心里头就难受，就了忍不住掉眼泪，就很想很想你大伯……”
“为了让我活下去，他不惜拿自己个儿的身体，去喂养更多的老鼠，好让我能够活下去……”
黄豆粒大的浑浊泪珠，顺着董先生脸上沟沟壑壑的褶子，不断地往下掉。
他浑身忽然哆嗦了一下，紧接着绷紧。
拼着最后一口气，喃喃说道：
“小子，我知道你不是铮儿，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我心口窝的衣服里头。”
“我得走了，必须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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