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鸣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他发现自己浑身缠满绷带，稍微一动，立即疼得倒吸凉气。
忍着疼扭头看向窗外，天边刚刚翻出鱼肚白。
“我就睡了一个小时？！”
他记得离开云顶天宫之后，自己就被送进距离会所最近的医院进行治疗。
医院先给他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有点严重——
两根肋骨骨裂，轻度脑震荡，右手腕脱臼，以及多处软组织挫伤。
“贺总，您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循声看过去，是同样浑身缠满绷带的张猛，他正啃着个苹果。
发现贺总在看自己，张猛把削了皮咬了一口的苹果递过去，“这苹果就是削给你吃的，我就……就是咬一口尝尝酸不酸。”
贺一鸣被逗得咧嘴笑了笑，“你吃吧。”强忍着抬头看了看病房，“就咱们俩在？”
“你老婆刚刚过来看了你一次，回家煲汤去了，小太爷去买水果，应该就快回来了吧……贺总，你感觉怎么样？”
张猛凑近了去观察贺一鸣的伤，说道。
贺一鸣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并无大碍，岔开话题，道：
“猛子，跟我说说你跟老秦为什么来临江市的原因呗？我早就想问你们，又觉得老秦不太可能会跟我说实话。”
“这会儿趁他不在，可以的话，你跟我说说吧。”
张猛咔嚓咔嚓三两口嚼完剩下的半个苹果，扔掉核，嘴一抹，咧着大嘴说：
“我和小太爷都是从晋西北那边，逃命过来的。”
“小太爷比我大六岁，我是他当年从镇医院后边树林子里捡到的。”
“他跟我说，当时我都快被冻死了，一张小脸都变成了紫色，浑身上下就裹了一层很薄的小棉被，被扔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
“那年，小太爷奶奶还在世，我高烧不退，体温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没钱去医院，奶奶喂我喝了点鸡蛋汤，就说，这孩儿能不能活，就看他造化了。”
“咱福大命大，活了，嘿嘿嘿……”
“奶奶姓张，让我跟着她姓，给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我起名叫张猛，说我这个名字能吓跑邪祟，保佑我长命百岁。”
“好歹的活到四岁，家里边日子越过越艰难，为了一口吃的，奶奶不惜舍下老脸去偷别人家的粮食。”
“那又是个要死不死的冬天，奶奶中午出去，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小太爷让我自己呆家里边，他自己出去找，半夜的时候，他终于一个人回来了。”
“告诉我说，奶奶没了——后来我才知道，给了我一条命的奶奶，去偷一户人家晾在外边的玉米，被发现了，慌了慌张往家跑，没看清脚下，掉进了窨井里……”
张猛擦了下眼泪，深呼吸一番，等情绪稳定了些，才接着说道：
“家里没了嚼裹儿，十岁的小太爷，带着四岁的我，沿街乞讨，走啊走，反正我就记得当时脚底下发飘，头重脚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路边。”
“还好，我们遇到了当时在整个晋省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赵家的老家主赵逢春，他把我们俩带回家去，我和小太爷就活了下来。”
“等我俩养好了身体，老家主找到并告诉我们说，我们俩只能留下一个人，让我们好好商量商量，究竟谁留下。”
“小太爷让我留下，我就找了个剪刀，往自己大腿上攮了一下，说，我死也不留下。”
“小太爷带着我去跟老家主道别，出乎意料，老家主把我俩都留在家里，他说我们俩都重情重义，还收了我们给他当义子……”
“后来么，老家主送我俩去上学，我跟小太爷恰好相反，就，一点没有读书的天分，单单对舞枪弄棒深感兴趣。”
“老家主给我找来晋省‘霸王枪’第98代传人，也就是我后来的师父，教我拳脚、怎样用红缨枪。”
“我十八岁那年，老家主去世，我师父也永远离开了赵家不知去向，我和小太爷被叫去赵家辅佐赵家的少主。”
“再后来，赵家少主赵锦林中了死对头的奸计，不幸身死。”
“我跟小太爷结伴去找仇家张佛爷报仇，弄瞎了对方一只眼睛后，我们俩就一路扒火车、走山路，终于逃出了晋省，来到了临江市。”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听完猛子的讲述，贺一鸣心情异常沉重。
他觉得自己的童年就足够惨了，然而，自己跟秦汉明、张猛他们俩一比，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最起码，他还有父亲，还有学上，还有饭吃，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就比其他温室里的花朵稍微差了那么一些。
半晌，贺一鸣打破沉默，问张猛：“猛子，那位张佛爷，什么来头？”
张猛放下刚端起来的杯子，回答：
“贺总，那人以前是个穷小子，跟他父亲在同一家煤矿上班。”
“听说，他父亲在那家煤矿负责放炮的，一次矿下放炮炸煤，也不知道怎么地，整个矿洞都被炸塌了，他父亲没跑出来，埋里边了。”
“矿上赔了他们家二十万，当时是九十年代中期，拿着赔偿款，那人离开了晋省，好几年都没回去。”
“到了1999年的年中，那人突然回去了，开始大肆收购濒临破产的中小型煤矿，囤在手里边，也不开工，就那么耗着，谁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没过几年，赶上有利于煤炭业的政策出台，他开始疯狂开采煤炭资源，身家暴涨，很快超过晋省大贾的赵家，成为晋省最大的煤老板！”
“那个时候，恰好赶上赵家老家主去世，赵家少主上位。”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张佛爷挖好了坑，引诱赵家少主傻不愣登的跳了进去……”
听完张猛的回答，贺一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语气惆怅的道：
“那还不好办了，我听说，大部分的煤老板，未发家之前，过的那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从长计议吧，什么时候准备万全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他没做任何承诺，听上去，更像是在给张猛提出建议。
张猛心里倍感失望，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贺总可是贺家的少主，即便这辈子啥都不干，也会比大部分人过得好很多。
没必要跟着他们蹚浑水。
站在病房门外一侧的秦汉明，却听出了贺总话里隐含的意思，面朝墙，哭得稀里哗啦。
“老家主，您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贺总平安无事啊，有他在，我和猛子才能为少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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