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芷抿了抿唇，开口道，“孙媳知道二叔正在拉拢族长跟族里几位太爷，想让他们游说祖母答应给大少爷办丧事……孙媳是想，若趁他们来的时候当众拆穿二少爷——”
“万万不可！”宋老夫人瞳孔蓦地放大，冷声打断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止那畜生身败名裂，就是咱们公府也势必会受牵连！”
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早些年衡安伯府老太太不知为何跟衡安伯陆学智生了龃龉，对外直说衡安伯种种不肖：不但**了她的婢女，还连她治丧的银子都霸占了……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不禁龙颜大怒，斥责衡安伯不忠不孝，当即革了他们家的世职，将陆学智下了诏狱。
待后来查明真相，陆学智虽德行有亏，确有忤逆长辈之举，但贪污母亲银子的事却系子虚乌有。到后头陆学智放出来，圣上因念其先祖功勋，复还了他们家的世职由隔房的侄子承袭，可这百年世家却也自此名誉扫地，陆学智更是身败名裂，为世族所不耻。
如今宋子熙毒害亲生父亲，其行为之恶劣，心肠之歹毒，比当年的衡安伯又岂止可恨千倍百倍！
一旦东窗事发，宋子熙自是罪责难逃，可于他们宋家，却更是雪上加霜——国公爷宋晋泽瘫痪在床，嫡长子宋子循下落不明，四少爷宋子澈身有残疾，二房那父子又俱不成器……
纵观整个宋家，竟连个能顶起来的人都没有……
叫她如何能不投鼠忌器……
“祖母！”宋子澈急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意这些……”
宋老夫人冷笑一声，“不在意？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么份家业，你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再说我在乎这些又是为了谁？我都已经是大半截儿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什么福没享过，什么风浪没见过？我怕过什么？”
“便是我不怕家丑外扬，那你们呢？你打量你二哥毒害你老子的事儿宣扬出去，你这做兄弟的就能置身事外，全身而退？待到那时，旁人怎么看咱们家，怎么看长房，你们出去了还要不要做人？”
宋子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几年我虽然老了，不大过问府里的事儿，却也知道你们仗着自己出身比别人略强些，就很看不上族里那些依附着咱们的旁支，便是自家的亲戚也未见得走动得多勤……如今人家用着咱们，自是对你们好言好语，笑脸相迎，可他日没了这公府庇佑，你们又能指望哪个？”
宋子澈原仗着一腔热血就要去找宋子熙算账，如今听宋老夫人一番话，心里也禁不住灰了大半，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不太灵活的右手，跪到宋老夫人跟前，泪流满面道，“都是孙儿无用……非但保护不了您跟父亲的周全，还要叫祖母为孙儿殚精竭虑，提心吊胆……”
宋老夫人想着这几个月府里变故不断，走到今日竟已是无路可走……也禁不住悲从中来，只搂着宋子澈老泪纵横，不能言语。
杜容芷见他们祖孙哭成这样，心里虽也不是滋味，可想到宋子熙那边随时会领了宋氏族人过来，若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要揭发他的罪行更是难上加难，不由苦劝道，“祖母，孙媳知道您用心良苦，可二少爷为了得到国公府，早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今日他敢对父亲下手，谁知道他日他还会做出什么泯灭人性的事儿来？！待到那时，咱们岂不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还不如趁现在，他羽翼未丰——”
宋老夫人抬手打断，“你既决定揭发他，那我且问你，你有什么人证，又有什么物证？”还不等杜容芷开口，她继续道，“我自是相信你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栽赃陷害之事，可如今广福广平已死，你父亲有口难言，你又找不到当初给他验药的大夫，仅凭你跟阮氏两个人的指证，又如何叫族人信服？”
“只怕到时他们越发以为你是因为家里要给循哥儿办丧事，所以心怀不满，伺机报复……”
杜容芷不由急道，“祖母——”
“不必说了。”宋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抽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哑声道，“此事我心里已有计较，后头的事儿你就莫再管了……”眼见杜容芷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宋老夫人疲惫地摆摆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只要一日没见着循哥儿的尸体，这丧事他们就办不成。”
她神情坚定地，一字一句道，“这国公府是你们祖父留给循哥儿的——就算真有那么一日，哥儿回不来了……它也是你儿子的。”
“别人谁也别想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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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院子里，葛姨娘见了来人，急忙迎上前，低声道，“您可来了……”
宋子熙面无表情地带着随从往正房走，“怎么回事？”
葛氏亦步亦趋道，“今儿下午老太太过来探望老爷，大约在里头待了半个多时辰……出来时也不知为了何事，直接命人绑走了几个老爷跟前服侍的下人……”
宋子熙脚步一顿，转过头直直看向她，似笑非笑，“你不知道？那这大半个时辰，你又在做什么？”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却听得葛氏心头一颤，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妾身，妾身一直在外头候着……”眼见宋子熙脸色一沉，她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老夫人说，不许妾身在跟前伺候的……”
宋子熙这才冷冷看向前方，淡漠道，“当时还有谁在屋里？”
葛氏见自己算是过关了，不由松了口气，忙道，“只有老太太身边的人……其他下人都被撵出来了……”
宋子熙面色愈冷，紧抿着唇大步流星地进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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