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熙心里还是深恨蕊儿，闻言想也不想便冷笑道：“你想说她出淤泥而不染？她也配？”
苏挽秋摇摇头：“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荷花，她一个丫头，又哪里有那样圣洁的力量？但是又如何？她有反抗的意识，在这个世上，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弥足珍贵。”
沈元熙沉默片刻, 不得不承认，蕊儿这种不在意血脉尊卑，你既不仁我就不义的态度，的确算是恩怨分明。这个态度为世所不容，却是他和苏挽秋都十分欣赏的。
“但她终究差点儿害了你，这便是和她主子沆瀣一气。”
“她不害我，她主子就能吃了她。虽然罪大恶极, 却也情有可原。巧云我都能饶过她的死罪，何况蕊儿？蕊儿可比巧云有用多了。”
“有用？”沈元熙一挑眉：“她能有什么用？”
“冰雪聪明又有主见, 做事干净利落恩怨分明，有担当，不矫情，还是个女孩儿，这已是极难得对我胃口的人了。”
“王妃娘娘。”幽兰上前一步，轻声道：“奴婢也有些同情她，可是并没有看出她哪里有担当，更别说恩怨分明，她又没帮过人。”
“她在那样的主子手底下，又有兄嫂盘剥，即便心里想，又哪有帮人的机会？但是听她刚才的话，她对那些无辜被害的人抱着同情态度，其他的，何不日后再从她言行举止里品评？”
苏挽秋说到这里，便看向丈夫, 小心翼翼道：“如何？留她一条性命吧，我想用她。”
“你……”
沈元熙叹了口气：“挽秋, 不是我不想答应你，我倒也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此事重大，如今必定传遍京城，人尽皆知。到头来，下毒的放了，收买的也放了，你如何去同父皇母后交代？又让那些勋贵宗亲怎么看？”
“怎么没法儿交代？下毒的是被胁迫，收买的是听命行事，都是情有可原。然后主谋不是死了吗？这就足够向父皇母后交代了啊。至于那些勋贵宗亲，你真要在乎他们怎么看？你要是在乎这个，就该立刻把幽兰她们都收了房，这才符合你们皇亲国戚的行事风格。”
沈元熙一想：也是，自己要在乎那些老朽混账东西的看法，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连父皇都对他们头疼得要命，自己要是给那些人一点好脸，他们还不得立刻蹬鼻子上脸？不行不行，这份离经叛道是一定要保持的。我就是这样汉子, 你们看不上就看不上，有本事来咬我啊。
“好吧。”
到最后, 沈元熙终是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正色道：“但我有一个要求，不许她再踏进府里半步。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知道我知道，我本来也不是想把她留在府里使唤。”
苏挽秋没想到丈夫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没有半点为难不悦，因喜得抱住沈元熙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扭头对蕊儿道：“你听见了？王爷亲口所说，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巧云挨了二十辊，你怎么着也得三十……罢了，看这小身板，三十棍估计也就要了命，就……二十二棍把，总得比巧云多点儿。”
沈元熙嘴角抽搐，他这位王妃端水都端得这样别致：二十二？你好歹凑个半整数，二十五也行啊，二十二，就多出来两棍，四舍五入都够不上。
蕊儿从苏挽秋向沈元熙求情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呆住。只觉王妃和王爷嘴里说的每句话都懂，但是合起来，怎么就这么奇幻呢？
饶她不死？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她一个下贱丫头，一手促成了谋害王妃的计划，活命？她凭什么活命？世间哪有这样道理？她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啊，将她乱棍打死，留条全尸，都已经是王爷王妃菩萨心肠了。
“这是怎么了？痴了？我说你这会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我就算了，反正也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但你总得谢谢王爷吧？不是他点头，我想留你一条命，也没那么容易。”
苏挽秋拼命冲蕊儿使眼色，一边用言语点她，奈何蕊儿仍是一副痴呆表情，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元熙：→_→“合着王妃的意思，我就是很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呗？”
“没有没有。”苏挽秋连连摇手：“谁不知道魏王至真至诚，至情至性，最讨厌那些矫揉造作，我是提醒蕊儿要懂礼貌，是吧？你饶了她，她谢谢你是应该的啊。”
“她最应该谢的是你，除了你，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看到她心里蕴含着的那些积极的一面。世人眼中，她只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心如蛇蝎身是草芥的一个卑贱丫头罢了。”
苏挽秋的手被沈元熙紧紧握住，她怔怔看着丈夫，好一会儿才垂眼轻声道：“不但她得谢你，元熙，我也要谢你。除了你，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看懂我心中的决断。世人眼中，我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郭先生罢了，即便答应我留她一命，他们也只会觉得这是在容忍我的离经叛道。而你，是真正懂我知我，不是忍我。”
“咱们两个，还说这些做什么？既是夫妻，更是知己，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
他们两个脉脉凝望彼此之时，幽兰也快步来到蕊儿身边，小声提醒道：“傻子，还不快谢恩？亏着王妃还夸你聪明，快点儿快点儿，谢恩后赶紧去领二十棍子，不对，是二十二棍，恰好我手里棒伤药还富裕，就给你和巧云一起用了。”
蕊儿眨眨眼睛，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眼泪在哗哗地流，因吸着鼻子呆呆问道：“所以……我……我没听错？我……我真不用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用死了？我不是必死无疑的吗？”
幽兰翻个白眼：“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王爷王妃饶你不死啊。你们姑娘才是必死无疑，谁让她作孽太多，这就善恶到头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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