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槐树是三石村里仅有的一棵。
或许是因为稀奇，每年长得极其茂盛，槐花穗子一束一束地垂落下来。
到了开花时节，引得村里不少人去打槐花，拿回来不是蒸窝头就是做饭。
“是吗。”秦凡低头，瓮声瓮气地说着。
槐树下的那座房子是归他们家原先所有的，后来因为在村里待不下去，才低价转卖给了邻村人。
难怪金菊刚刚不愿意说这件事情，对村子里的老人来说，房子就是落叶归根的地方，丢了房子就等于丢了所有。
“人家回来两三天了，说是在这个地方养老，也不知道倒的什么霉，人都是被抬回来的。”
看他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金菊弹弹自己的围裙，转身回厨房去了。
上次路过秦家老宅的时候，秦凡特意向里面多张望了几眼，大门紧闭着，到处都是乱生的杂草。
没想到这么快买房子的邻村人就已经回来了，而且人家还是打算长住养老。
他面上阴沉沉的，低下头去盯着脚下破损的石板，心里生出一片惆怅。
老宅承载了他童年到少年时期的所有记忆，只可惜再回到三石村后，一切都不再一样。
“你要是好奇，咱们不如去看看？”姚芯在旁边试探地问着他。
三石村横竖只有那么大个地方，就算是加上邻村人，周边也都是熟识的。
更何况买下秦家老宅的那户，人家先前还到他们家里来串了串门子。
“人家会让我们去吗？”秦凡抬头，心中确实想去看看老宅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姚芯点头，到墙角边去跨篮子:“会的，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没见，不管是谁去他们都要欢迎！”
她特意走到厨房后，从石头地窖里挖了许多红薯出来，还在院子里挑了棵新鲜的白菜搭在筐上。
虽然都是村里的，但是人家也是讲究礼节的，不可能空手而去，桌上放着的那两把水果糖就是最好的印证。
见她面上兴冲冲的，秦凡也确实想跟过去看一回。
从离开三石村到现在为止，已经五年过去了，整整五年秦凡都没有再见过老宅。
可那座宅子却一直让他魂牵梦萦。
二人眨眼之间就走到了院子外的水泥路上，一路向着槐树开花的地方走去。
“看我妈的面色感觉不怎么好，我记得当年买你们家房子的人，比我爸妈年纪大不了多少，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姚芯纳闷，村里人讲究的落叶归根，那也一定是在城里做不动事了才回来的。
要不然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想要在地里挖出个钱来，可是比登天还难。
“婶子刚刚说人家是回来养老的，可能钱赚够了吧。”
他们二人刚先都没细细听金菊说的话，走到槐树下人家时，大门敞开着，里边正有个妇女蹲在院子当中割杂草。
她手上动作很慢，不像是在割什么杂草，而像是在收割着极其珍贵的草药一般。
人背过身子却瞧不清面色，院子里已经大致被修整过，除了还有一些杂草桩留在墙缝里之外。
“婶子！”
姚芯回过头看了秦凡一眼，转身对着院子里大喊。
她长得机灵，又是打小在村子里长大的，这么脆生生的喊一嗓子，那妇女立马就站了起来。
“呀，这不是姚家的丫头吗？都长这么大了，成大姑娘了！”
李玉香转过头来，瞧见姚芯，面上带着喜人的笑容。
可当她瞧见秦凡时，这笑容立刻就挂不住了，瞬间耷拉下去。
“婶子，你刚刚来我家的时候，我正在村头，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了，从窖里挖了些红薯过来给您！”
她脸上的这些表情展现的太过赤裸裸，秦凡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体贴的，我还说你妈这么有福气呢！”
见她篮子上放着的白菜红薯，李玉香把人引进门去。
刚一踏进院子里，秦凡立刻就觉得关于老宅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向着院子四周张望着，到处都没有变，除了墙皮剥落些，墙角围墙有了裂缝之外，其余的还是同他当年走时一模一样。
姚芯和李玉香在旁边说着话，秦凡是充当透明人，只顾自己的看着老宅。
他对这个地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残缺的五年记忆让他迫切的想要彻底了解这里。
“进屋里去坐吧，外边日头大。”李玉香招呼着。
看见秦凡那探头探脑的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去厨房当中，倒了两杯茶过来。
他们家的房子朝向很好，坐北朝南，四面通风，不到半个下午，阳光就从院儿里退去了。
堂屋里却又是阴凉凉的，如同身在空调房中一般。
或许是因为久久没有住人的缘故，这里没什么人气，进了堂屋中，秦凡觉得阴冷瘆人。
“婶子，这次就你一个人回来吗，怎么没有瞧见李叔？”
姚芯低头喝茶，也同秦凡一样，四处张望着这座房子。
多年未住的房子，墙角上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收拾的蜘蛛网。
这里阴冷的很，人一坐进来，立刻感受到内外温差巨大。
“回来了，要不是因为你李叔，我们还得在城里多打几年工。”李玉香叹气，眼光向二楼上瞥着。
他们这趟回来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回老家来安老。
李家夫妻二人是一个姓，这在之前的村子是不被允许的，两人就一同在外打工挣了些钱，恰好回家来买了这处房子。
他们两人没有孩子，只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同村里的许多人一样，年纪轻轻的进了厂，赚够了钱再回来安家养老。
在她絮絮叨叨的话语声当中，秦凡他们二人得知李玉香的丈夫在城里工厂做工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压坏了腿脚。
从此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儿，养了两个月之后没见好，工厂就给了笔补助金，让人回乡养老。
“可真是邪了门了，在那个机房里上班的那么多人，就他一个人被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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